墙幕上的电影正好播放到女主角在家与人偷情,盛夏的午后,床在有节奏地抖动。
王斜怕林行云不自觉被电影吸引,直接拿起遥控器摁了暂停。
“为什么最喜欢《清夜》?”王斜像等待表扬和批评的孩子,雀跃地小声提问。
有几秒停顿,林行云的双眼暗了下去又明亮起来。
“影片30分28秒,有一个末代皇帝在砖红色的城墙上仰头眺望他残破的、即将失去的山河的镜头,身边的皇后与妃子、宫女、太监无一不低着头显示他们的沉默与臣服。那个矮矮的、平凡的、永远怯懦的跟在人群之后的宫女,也大胆地昂起她迷茫的头颅。”
林行云的声音很平静,可是却让听者觉得动容,他缓缓地讲述:“我喜欢那个镜头,如果镜头再偏一点就看不见她了,我猜是你故意为之。聚光灯下的天之骄子和恶臭阴沟里的无名小卒,在仰头的那一瞬间其实是一样的,那就是渴求,对生命的、生机勃勃的渴求。”
王斜惊喜地难以自抑,满眼都放着耀眼的光。
那是身为导演的王斜暗自设下的一个节点。
在王斜的世界里,电影像小说一样充满了文字的游戏,每一个镜头都可能带来其他镜头的呼应,所以他在《清夜》里布置了无数的节点与陷阱,以窥探人性的每一个深层的隐秘。
由于观众不多,这些节点至今也只被找到了一半。
他怀揣着失望又保持着期待,等着这些无名的宝藏被挖掘。
而这个掘金人,此刻就在他眼前。
“还有吗?”王斜毫不掩饰着激动地再追问。
“第一遍看得时候我觉得《清夜》很别扭,基调的压抑和接近写实的叙述腔调脱离了正常电影带给人的视觉美感享受,可是却有魔力吸引着我再看一遍。”林行云说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声音却不停顿:“后来我再看才恍惚明白,压抑下隐秘的欲望有种写实的痛苦,却又像是虚幻的梦境,这不就是艺术与人生吗。”
听着林行云说话,王斜的心像是被无数的情感塞满,他恍惚听见内心有个摇旗呐喊的小人在说:“这不就是另一个我吗?”
王斜忍不住问:“林医生,你看《清夜》的时候有觉得自己是电影里的一员吗?”
“嗯”,林行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肯定回答,思绪激荡、拍打着他倾诉:“主角明明是女性,可我常常觉得我就是她,沉默、自卑、迷茫,却莫名有一种向上生长的渴望,即使不明白这股渴望从哪里来,又催使着我往哪里去,但它确实真切地存在。”
林行云不懂电影的繁复拍摄手法,也不明白镜头的运行与转换,更不知道如何恰到好处地把音乐融入电影背景从而拥有生命,但他懂得鉴赏,因此也就具有了共情的能力。
“王导?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林行云带着笑意问。
有些亲昵的、调皮的语气。
王斜看着温吞如春水的林行云,脑海里闪过一大堆电影拍摄的专有名词,那些高大上的、听来却尤为生涩的形容词和解释语,似乎在此时都丧失了完美阐释的生命力。
“因为,我不是在拍电影,而是在拍自己。”王斜找到了一个覆盖一切事实的解释,“我在拍千千万万和我一样的迷茫却渴望生长的人。”
电影的意义就在于此,这也是他被打压后坚持到如今的意义。
讲述人生,并从人生中得到宽慰。
林行云的嘴角泛出一点温柔的浅笑,他喜欢这种充满人情味儿的解释,不是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台词。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去拥抱对方。
在这个寻常的黑夜里,温暖的拥抱浇灌出一朵情爱的花朵儿。
电影看完时,已经接近中夜,茶几上还剩下十几个寿司,林行云用保鲜膜把它们包裹得严实,放进冰箱里。
刷过牙,两人又都躺在暖融融的鸭绒被里。
昏昏沉沉的夜,王斜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得林行云压根没办法入睡。
黑夜之中,王斜的一只脚搭在林行云的身上,又旋即蹭了几下。
林行云听见身边的人带着欢喜的雀跃在黑夜中笑,像个小傻子。
“笑什么?”林行云问。
“我喜欢的人,竟然喜欢我的电影。”王斜用鸭绒被蒙住了头,开怀地荡漾出一片满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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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斜:林医生喜欢我的电影!我喜欢的人喜欢我的电影!今晚能吃五十个寿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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