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这样爱上了爸爸。那时爸爸还是一个大学生,每个星期六大学放学的时候站在大树下面等车回家去。他上的是第一医学院,却学着写许多现代主义的诗歌。爸爸那向上望过来的眼睛,是世界上最黏的东西。”
妈妈说着,脸轻轻地红了,那种红色,一点点地盖住她的脸、她的眼皮、她的额头,就像昨天蓝色盖住了她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爸爸妈妈是怎么好起来的,我觉得他们真好,我做他们的孩子,真的是很幸福。
妈妈的心重了,就从大树上落了下来,变成了一个人间的女人,她在大树下面的车站上认识了爸爸,然后就恋爱了,就结婚了,就生我了。妈妈的心就更加黏了,因为还有我,我有时觉得自己比总是很严肃的爸爸更爱妈妈,我常常要紧紧地抱着妈妈才行。
妈妈的这些话,让我想起安徒生的人鱼公主,在故事里,她也很想当一个人。妈妈说她从前漂到大海深处去的时候,看到过人鱼公主,她现在也没有朋友,因为她最后还是没能得到一个人的感情,没有人爱上她。人鱼公主现在生活得不那么快乐,比起来,妈妈要快乐多了。
“那棵树在哪里?”我问。
“在49路终点站,教堂的前面。以后我带你去看看,那是你爸爸妈妈相爱的墓碑。”妈妈微笑着说。
“不要瞎三话四。”我学着爸爸的样子说。妈妈实在是不会说我们的话。
这时,我听到身后有声音,是爸爸站在门口,他严肃地看着我们。
妈妈看着他,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没有了。
等我醒来,太阳深深地晒满了整个屋子。楼下的南京西路上传来汽车的声音,还有那个站在路中间的警察嘴里的哨子声音。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之一,只要他的哨子一响,再心急的人也只好停下汽车。
妈妈坐在地板上望着我。她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了,有一点瘦,眉毛淡淡的,里面藏着一粒红色的痣。她穿着一件很大的T恤,当然是“梦特娇”。白色的大T恤上,绣着一朵浅蓝色的小花,那种蓝色,就是昨天妈妈变的颜色。
我赶紧抓住自己的被子。“爸爸快来!”我叫。
爸爸还是睡着没有醒,他一定是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
“你别怕我,陈淼淼,”妈妈说,“我不伤害人的。”
她拍拍自己的手给我看,什么东西也没有,指甲的长短也很正常。
可这并不真正说明什么,就是狼也懂得先装成一个外婆呢。
她又伸出舌头来给我看,舌头上没有滴着血。
妈妈说:“我说什么你才能相信我呢!”她想了想,说,“我们身上是凉的,有一点像冰淇淋的意思,不过不甜。可人的身上是热的,特别是喝了酒的人,酒在他们的身体里到处着火。我们遇见人,就像冰淇淋遇见太阳,只有我们怕人,怎么可能吃人。所以你真的不要怕我!”妈妈是另外一种人,就像爸爸说的一样,他们是那种蓝色会飘的人,住在另外一个空间里的,和故事里的仙女、人鱼住在一起。他们是一种比人还要脆弱的人,风都能把他们吹跑。可是平时我们人不能到他们的地方去,而他们,在一天里的一个特定的时候可以到人间来,他们会走,也会飞。说起来,他们比人要高级一些。
所以妈妈他们是那种比我们真正的人要高级,可是也要脆弱的人。
“真的?”我问。
“真的。”妈妈用力点着头,“你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都不能再说‘真的’,因为骗人的人最喜欢特别再说一次‘真的’。所以我不说真的,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可以看我的眼睛。”
妈妈把她的脸伸到我的眼前,她的眼睛是棕色的,像一只睡着了的小熊一样温和和诚实。
她这样看着我说:“我的孩子,你千万不要怕我。我会做许多事,别的妈妈不能为孩子做的,我都能为你做。”
“你会什么?”我问。
她伸手往前一抓,再把握着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在我面前张开来,妈妈的手里面,出现了一个我一直吵着要买,可是爸爸不同意给我买的电子小鸡。
“怎么样?”妈妈一脸既小心又得意的样子。
妈妈把电子小鸡递给我,起身到抽屉里找了一张一百块钱,把钱叠成一只小小的纸鹤,她把它放在手心里吹了一口气,说:“天皇皇,地皇皇,到淮海路上白色和蓝色的大百货店里去一次吧。”说着,她把小纸鹤往窗外一扔,钱做的小纸鹤顿时就像剪刀一样扎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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