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田埂上的一块石头,大想引颈观望着村东头的方向。还是早炊时分,一些人家的屋顶上长出一束束烟花,冉冉向上绽放,直到透明。太阳从山冠上刚露脸,脸很红,很酽的光芒,把从村口牵过来的一条细窄的村级公路照得白亮亮的,像一条白蛇匍匐在大片黄灿灿的麦子间。
“按说快到了吧,这个如迷。”大想把目光收束有村口那。村子就在城郊外。“不过从城关来这也隔十里公路,路面又不好,骑车子是要些时的。”大想又想。
今天一麻早,他就呼呼刨了两碗饭,一个人往麦地里疾步(女人在家奶娃、喂猪和做饭)。可以肯定他是今天花桥场出工最早的男人。因为他家的麦子今天开镰。
好收成啊。大想目光热热地看一眼自己地里的麦子们,枝枝麦吊低压着头,粒粒麦米像要把壳子胀炸了。麦子们广泛占据着公路边的大片田畴,密密麻麻。没有风,阳光温热地发酵着麦香,大想觉得熏人哩。“把这样的麦子收拾了,农家的日子算是有过头。”大想欣慰地想。
来了,村口上一个骑车子女人的红色衣衫点燃了大想的目光。大想吐了嘴里的烟棵,提起明晃晃的镰刀,直起身来。那红色女人的车龙头摆得有点厉害,左扭右拐的。突然车子歪了,女人跌下了车,但她很快把车子撑起来夹到腿下。“这狗日的路!”大想心里一句骂。
女人终于骑拢来了。大想刚想张嘴,又迟疑了一下。肯定是她,还有什么别的陌生女人会骑车往花桥场跑呢。他鼓一下勇气朝女人一扬手。
女人看见他,跳下车子。
“你就是如迷?”大想问。
“哎。”女人打靠了车子,从车架上取下三件东西:一把崭新的镰刀,一只保温饭盒,一个军用别壶。也许累的,她脸颊很红,又出了一层细汗,这张绯红的脸看起来很滋润。她还微笑出一对小酒窝来:“你怎么猜到的?”
大想笑着说:“我是神仙!”
那对小酒窝又颤动起来:“……”
大想说:“村长给我交代妥了,我叫大想。”
“就是给你割麦?”
“嗯。”
就是昨,大想正骑在家门槛上嚓嚓磨镰刀,村长来找她,问麦子几时开镰。大想说:“就是明天。”
村长说:“我给你介绍个帮工。”
大想客气地说:“谢了村长,帮工我自个会找。要不然,天多晴些日子,麦子我一个人都能收回家。”
村长听了很不耐烦:“放屁,不趁天晴赶紧收,一遭上连雨天,怕你他妈的麦子会烂在田里,那时你哭不出好腔。”
大想说:“那我是得找个帮工。”
“我给你找来一个。”
村长说起一件事:“头天乡上通知我去开会,去了,开球会,倒是跟一群城关的娘们坐了个面对面。”
“哦。”大想想听下去。
村长接着讲:“这时,乡长指指那些娘们,说她们都是城关织布厂的下岗职工,在家闲得心慌,想下乡来打打工,眼下已到麦收季节,各村给她们安排点割麦的活儿干干。众村长听了觉得蛮新鲜,城里人下乡打工,怪荣耀的事哩。便纷纷举手接收,轮到咱花桥场村就剩一人了,她叫如迷。
“这如迷很有礼道,一见面就说给你添麻烦了!
“我说麻烦啥呢,咱西圈正差人割麦。过两天你去就是,我给你联系好。
“如迷说到西圈的路我晓得,那后天一早我骑车子赶去。
“事情就这么拍板了。”
大想听完,闷一会说:“干嘛把她指到我田里来?”
“村里就数你麦子多,有个割头,先安排给你,是照顾你哩。”
大想说:“这,城里娘们会割麦子吗?”
“你以为是啥鸟狠事么,最简单的劳动,比在机器上纺纱难些?你狗日的想。”
“一天得开多么工钱?”
“30块。”
“嫌贵哩。”
“贵球,你家伙现在日子过得快活溜溜,得大方些。想想人家,一个城关女人,能过日子会跑来给你个乡巴佬卖力。”
大想想想说:“倒是。”
“明天大早,你在公路边守着,记住,是个骑车的女人。”村长丢下话走了。
那边人家麦地里,已有人影晃动,惊飞了几只麻雀。麻雀在阳光里籁籁穿梭。如迷问:“你的麦地呢?”
大想伸手划个圈:“这周围都是,十几亩。”
“丰收死了!”如迷跳进了麦垄。
大想也踏进了麦垄,他扯起嗓子喊一句:“开——镰——罗。”然后勾腰亮开了架式。
“唰唰唰”的响动在地头游走,镰刀吻之处,麦棵们成排躺下。大想跟如迷一字儿摆开,并排朝前割。大想边挥动镰刀,边留意一旁的如迷。她一开始就割得忒使劲,镰刀在手里速来速去,两臂动作幅度蛮大。看得出她有点忙乱,有点不成套路。大想扭头说:“急啥呢,悠着些。”
如迷偏过脸笑笑,抹下汗,观察大想的刀法。大想便想做出个示范样法来,他手虎口拢住大把麦棵,将镰稳稳搭在棵脚底,旋着一提,唰,脆生生的一声,一束麦秸齐崭崭拿上手来。大想边割边说:“就这样,攥麦的手松点,捏镰的手紧点,麦穗子摇轻点,麦桩子割矮点。”
如迷照说的做。“对了!”大想怔怔地盯住她割。如迷知道大想看着她,轻轻说:“不大会割,你可别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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