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月朗星稀，东城白水巷里慢慢走着一个人。他看起来不慌不忙，脚步轻缓却有种肃穆之感。然而在这样美丽的夜晚里，行走在一条老旧无人的巷子里，若非猎奇的年轻人，便是偶有感触踏月而行的诗人。
白水巷在五年前也算是一条非常热闹的巷子，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巷子深处有两座大宅，一座就是苏学士家，他的对门邻居是一位将军。五年以后，白水巷成为一条废巷，青石板两旁杂草丛生，残垣断壁上长满了青苔。没有人打理的院子里生长出来的树枝藤蔓探出围墙，让原本破旧的巷子显得更加荒芜。
当年盛极一时的苏氏一族被灭族以后，白水巷里那晚听到砍头声音的人们都吓得不敢太晚出门。在天气阴沉将要下雨的时候，仿佛还能听到苏府传来的一阵阵凄厉的哭号，非常吓人。于是，就在一年间，白水巷里的商铺百姓都撤了个干干净净。
苏府当年也是一个大族，苏家宅院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宅，镇宅石狮自然是有的。只是，此刻的石狮再不复昔日威风凛然的模样。整个宅子看起来破败不堪，哪有当年的气派豪奢。
苏慕白静静站在苏府门前，抬头看着那块黑色的牌匾。那个牌匾歪歪扭扭挂在门楣上，好像随时随地都会被风刮下来一般。大门有些变形，被两张交叉的封条封住，中间露出一条缝，被风吹得一颤一颤。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门上的血手印子，血污已经干涸成了黑色，他仿佛还能看到一名全身浴血惊慌失措的婢女奔跑到门口，又被无情的抓住头发拖了回去。
然后就是“喀嚓喀嚓“如此单调重复的声音，一种让人全身发毛，从脚底窜出来的恐惧与凉意。
苏慕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他抿紧薄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块牌匾，仿佛要将那块黑色的木头看出一朵花来。
天空忽然暗下来，一滴雨水击打在他的脸上，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他仍旧没有表情的站在那里，好像根本就没有发觉。
雨渐渐大了起来，整座宅院被笼罩在一团烟雾中，像一个沉睡的灰色怪物。两座镇宅石狮也被淋湿，从它们怒瞪的眼眶中滑下一串明亮晶莹的液体。苏慕白觉得，那是它们的泪。
白水巷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从出了苏氏灭族惨案后就变成了不祥的代名词。苏府出事后不久，对门的将军府也在一夕之间被烧成了一片灰。当时整个将军府的人都在睡觉，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发现。后来被旁边的人发现了，只救出来一些下人家丁，将军与他的夫人双双葬身火海。
这也算近几年来皇城里发生的比较大的命案。不过因为那位将军平日里做派非常低调，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那位将军姓甚名谁，所以很少被人提起。
对于那位将军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巧合，或者根本就是别人设计而来，苏慕白都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当年苏府灭族的真相，找到这件事情的真凶，然后将凶手杀死，来洗刷自己身上的愧疚与痛苦。
他抬起脸来最后看了一眼那块牌匾，轻轻推开了苏府大门。
雨幕中突然出现一个黑影，他在苏府大门前驻足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与此同时，皇帝寝宫中，离落正坐在床上听着乔羽禀报的消息，眉头轻轻皱起，“你是说有人进了苏府？东城白水巷的苏府？”
乔羽面无表情称是，接着道：“小叶子刚才已经去查了那人的身份，发现是跟着秦将军回京的。”
天朝帝国还有哪个秦将军？自然是有“铁将军”之称的秦炎封。
离落神情凝重，问道：“还有呢？”
乔羽道：“这个人是半年前才入的铁军，但之前的一切就像一张白纸，寻不到半点痕迹。”
“看来是有人暗中抹掉了这个人的来历，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不过既然会到苏府，那么一定是与苏府有关。”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向乔羽，吩咐道：“暗中盯紧那人，随时报告他的动作。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乔羽抱拳称是，转瞬间便隐入房梁不见了踪影。
偌大的寝宫中只剩下离落一个人，他看着墙边燃烧着的烛火，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秀挺的眉眼间却渐渐现出一抹浓郁的阴沉与杀气。
离焕在对苏慕白说出下次再见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们什么时候会再见，然而，看到那个一身白衣被淋湿却丝毫不显得狼狈的如玉青年坐在小桌上慢悠悠喝茶的时候，他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他探头看了一眼窗外，雨打芭蕉，似大珠小珠落玉盘，看来这雨还不小。
离焕关了窗子，转回身来，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苏慕白端着茶杯暖手，听到这句话，抬脸冲他一笑，道：“不是，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离焕脸部微僵，在苏慕白对面坐下，颇有些恼意的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道：“现在和你说话我都不习惯了。明明半年前还只是个寡言少语的笨小子，怎么去了趟边疆，人就变了这么多？”
苏慕白顿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说什么。
离焕懒散的靠到椅背上，道：“我就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荆王府这种蠢问题了。你既然能闯过王府的守卫摸到这么个旮旯找到我，就可以看出你现在真的很厉害。”离焕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狠狠夸了苏慕白一顿，然后言归正题，“这些话都是废话，那我也不多说了。你深更半夜摸到我房间里来，如果不是知道你曾经喜欢过那个卖花的小姑娘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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