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隽斐，四十七岁，三十五岁时和印钞机级别的大律师萧小小结婚，不到两年两人闹掰，萧小小给他生了一个女儿，离婚后交给他单独抚养。萧小小回去继续印钞，周隽斐转职做了奶爸。三年前，周隽斐因为公司里的一单案子和萧小小重遇。两人坐在咖啡厅里谈笑风生，一不小心就聊到了女儿。萧小小问周小萧还好吗？周隽斐答，好，当然好。他们之间便不再说话。过去是一条沉默的河流。
周隽名后来问他，你是不是还爱着萧小小。
周隽斐答，我不知道。
他对萧小小确实还有感情，可是这份感情没办法支撑他继续和萧小小走下去。他们在一起还不到两年，却几乎天天都在吵架，最平静的一天，居然是协议离婚的那一天。萧小小说，周小萧还是你养着吧，我干不来这活。说得像处理一个宠物。周隽斐也懒得和她计较了。
他抱着女儿看着萧小小潇洒地拖着红色的行李箱离开。他想，他最初爱萧小小什么呢？她的自由，她的强势，她的傲慢……为什么结婚之后，这些全都成为她身上他难以忍受的缺点？
萧小小在他面前哭过，她问，周隽斐，你到底想我怎样？
这个场景隔了这么多年，凝成一张不老的照片，边缘依旧锋利，想起它来周隽斐的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如今重叠在他弟弟和霍少艾身上。
周隽名结结实实受了那一拳，鼻血都呲了出来，像一把滑稽的水枪。他捂住脸上的创口，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霍少艾却攀着他手臂哭。
他问。
周隽名，你到底想我怎样？
周隽名不想怎样，他想离婚。
不过居酒屋不是商量这件事的好地方。况且现下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他打电话让秘书开车送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商业代表小西先生回酒店歇下。他用日语向小西先生赔礼道歉，小西先生没有太在意。接着他抱着不仅生病还要胡言乱语的霍少艾回到车上。冰凉的手贴到他的额头，烫得像房间里的炭炉。他啧了一声，只觉得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堵在心口里，像一团碍事的棉花。司机小李发现自家老板的鼻子还在流血，好心递了一包纸巾，被周隽名一气之下拉下车窗，扔出了车外，刚好扔到周隽斐身上。
周隽斐趴在车窗上，好言好语劝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怒气冲冲，问他为什么要带发烧的霍少艾来吃日式料理，还偏偏选他今晚应酬的那间。周隽斐哪知道霍少艾发着低烧，更不知道周隽名为何对这间居酒屋情有独钟，平时爱来这里吃，连应酬都喜欢到这里吃。周隽斐答不上话来，周隽名便关上车窗，踢了司机座一脚，叫他赶紧开车。周隽斐担心这小两口，连忙叫自己的司机从停车场开车出来，跟上去。
他在车上给家里打了电话，他的女儿奶声奶气地在电话那头喊了一声爸比。周隽斐哄她入睡，周小萧问他，爸比今晚怎么不回来。周隽斐心里苦，这些繁杂的家务事又不能对女儿说。他只能道，爸比今晚要去拯救地球，小小要在家里乖乖。
周小萧一团孩子气地笑，撒娇问道，小小乖乖，这周末是不是就能和小叔叔和小艾艾去游乐园玩啦？
周隽斐忍不住头疼，我的女儿，你和你的小叔叔一样，尽给你的爸比出难题。
周隽斐去到周隽名家里，霍少艾正在大吵大闹，周隽名哄他喝药，他摔了碗，一定要纠结刚才那个人是谁，周隽名和他解释了他又不听，霍少艾问他是不是因为在外面有三儿才会和他离婚。周隽名气上心头，说，我想离婚就离婚，和第三者无关。霍少艾便开始哭，哭得长城崩塌，周隽名再也没出过声。
他换了鞋子进去，低声问一旁吃瓜的保姆，问，他俩平时吵架也是这样子？
保姆答，换汤不换药。
他去到房间里，霍少艾已经哭累了，正趴在床上打嗝。房间里有一股药味，白瓷碗在地上碎成菊花。周隽名坐在一边玩手机，看见周隽斐进来，抬了抬眼皮。
周隽斐轻手轻脚地在椅子上坐下。
霍少艾听见声响，抬起头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叫了一声：“大哥。”
周隽斐“欸”了一声，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周隽名。周隽名脸上没什么表情。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在这诡异的气氛里沉默。
霍少艾忽然道，隽隽，我疼。
周隽名便放下手机，在床边坐下，霍少艾钻到他怀里，仰起烧得红通通的脸，贴着周隽名锋利单薄的嘴唇亲了又亲。周隽名的睫毛颤了几下，他搂着霍少艾像抱着一个小火炉。他把他的手手脚脚放好，像叠放一只洋娃娃，把他塞回被子里头。
不疼不疼，睡一觉就不疼了。
周隽名哄道。
霍少艾听了一个劲地流泪，流得再无眼泪可流，他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睡着了的梦中有周隽名跪下来向他求婚的情景，江上的天空大片大片烟花盛开。霍少艾开心坏了，又有点矜持，他戴上周隽名送给他的戒指，却不说好，别扭地说今晚的烟花挡住了他看月亮。周隽名一把抱住他，在他耳边道，可能是因为月亮被烟花吓着了，躲在我的怀里。
周隽斐和周隽名一同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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