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自己是他的唯一。
可他是天上最明亮的星，他的光芒落在每一个人的身上，他怎么会是他的唯一。
他把他摘了下来。
周隽名说完那番话，感觉心头被剜去了一块死肉。他不确定自己的心会不会因此好起来，但是他在此时此刻确实轻松不少。
他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他甚至不想看到周小萧眼眸中的自己。他阖上眼睛，黑暗让他感到一丝慰藉。他感受到一双肉乎乎的手抚上他的额头。她安抚得很轻，动作也不甚熟练，但周隽名还是轻易被她安慰了。他还笑了一下。
他心血来潮，用指尖点了点周小萧的眉心，轻声道：“小小啊，小叔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可以给点建议吗？”
周小萧立即兴奋起来。她当即坐直身体，像演舞台剧那样抑扬顿挫道：“既然你诚心地发问了，小老师我就大方地告诉你吧！”
“……”
周小萧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挥舞手中不存在的教鞭，大声道：“周隽名小朋友啊！你应该明白一件事，失败者才会在别人身上找慰藉，成功者会先自己行动起来！”
她像念书一样念完这句话，然后伸手拍了拍周隽名的头顶：“你为什么不把刚才那番话，说给小艾艾听呢？”
周小萧过完瘾，又迅速从戏中跳出来，笑得眼睛弯弯的：“小叔叔，这句话当初还是你教我的哟。”
周隽名眼神动了动。他轻轻拍了拍周小萧红通通的脸蛋。
“谢谢小老师。”
*
周隽斐说完那句话，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周世扬突如其啦的沉默让周隽斐感觉自己的心脏也一同沉下去。
他的目光在周隽斐身上逡巡。芒针似的，扎得周隽斐浑身不自在。周隽斐不习惯他的严肃，问道：“怎么了？”
周世扬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阿斐，你为什么要骗霍少艾？”
周隽斐极少居于下位被人质问，周世扬的语气让他觉得不舒服：“我就想提醒他一下……你也了解你的小儿子，真要做一件事，说一不二。我趁这事还有回旋余地时，让霍少艾早知道早做准备，这也不行吗？”
周世扬的声音很轻缓，但这往往是他生气的表现：“你大可以告诉他，周隽名打算和他离婚。可你为什么要夸大这个事实？你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这句话近似训斥。周隽斐听了也不由生气起来：“爸，你不了解霍少艾这个人。他就是块木头，别人推一下他才走一步。不刺激大一点，他可以像没事人一样。你知道吗？隽名和他已经半年发生关系了，他居然当无事发生，我半个月前问他，你觉得你和隽名的婚姻发生了什么问题，他竟想不到这点，直到在居酒屋里误会隽名出轨，他才想起他自己和隽名半年来没有性生活了，你说，如果我只告诉他，周隽名想和他离婚了，他会当回事吗？”
“那也不是你可以自作主张的理由！”
周世扬强压下胸口那股怒气，稍稍冷静下来，问道：“你弟知道这事吗？”
“……他不知道。”
“你是什么时候把这事告诉霍少艾的？”
“半个月前……隽名去日本的前两天。”
“也就是说，这两人发生这事后，根本就好好聊过，是吗？”
“……”
周世扬气上心头，一手杖敲到桌子上：“你他妈就是个混账！”
周隽斐最讨厌别人对他骂脏字，周世扬这一骂也彻底让他来了气：“我做错什么了？我就想让霍少艾哄哄他，我弟的性格我了解，他就想别人在乎他，他以前和我生气，和我闹，我哄哄他，他就没事了。我就是这么跟霍少艾说的，他不听，今天隽名提前回国去看他试镜，他还在闹，怨我吗？”
“你了解个屁！”周世扬气道，“你凭什么认为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另一半要和自己离婚，不会闹？你妈当初都闹得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男人和女人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周世扬手指捏得发白，他一字一顿道，“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就不是感情了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婚姻难道就不是婚姻了？”
“我没有否认这一点……”
周世扬重重拍了一下桌面，道：“这场婚姻！是他周隽名自愿和霍少艾缔结的！应当由他们两个人去经营，出了问题也应当由他们两个人去解决，就算最后他们过不下去了，也应当由他们两个人亲自去解除这层关系。我们可以给他们建议，但是不可以指手画脚，你懂不懂啊，阿斐？”
周隽斐心底涌动着一浪又一浪的情绪，又苦又酸，冲上喉咙，又强行被他压下去：“我没想过对他们的婚姻指手画脚，我就想他们好好的，我不想我弟以后后悔，我……”
他眼珠转动，客厅里吊灯的光落在他的眼中，映得他浅棕色的眼瞳琉璃似的。他的声音断在空中，像被什么吞掉了。
周世扬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他握着银狐手杖的手指捏紧又放开。他活了七十多岁，他经历了太多，他对这世间所有情绪一目了然。
“阿斐……”他的语气放缓了些，“你是不是到现在还记着萧小小？”
周隽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我……”
“你是不是认为……如果当年，萧小小在你们协议离婚的时候，愿意向你低头，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没有这么想。”
他下意识否认。客厅的灯光碎在地上，像一地万花筒残渣，他觉得晕眩，他觉得作呕。
周世扬没有说话。
二楼的动静传达不了这个空间。
他无法不在这寂静中想起萧小小，想起她在雨中比的中指，她躺在床上的茫然，她知道怀孕后的冷笑，还有她走出咖啡厅后的决绝……
“阿斐……”
周世扬的声音再次响起来，朦朦胧胧的，他怔怔地看向他的父亲。
“我不管你有没有把你弟和霍少艾的婚姻当作是你和萧小小的替代品，决定是否离婚，决定是否还在一起，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再插手了，好吗？”
周隽斐反应了好一会，才点点头。
周世扬叹了一口气。
周隽斐感觉自己正踩在那一地万花筒残渣上，每一块碎片都闪烁着他和萧小小之间绚烂又不堪的过去，可每一块也都告诉他，他和萧小小早已回不去了……
他愣了好一阵子，突然像在水中被人打捞起，新鲜的空气灌入他的口鼻，他逃出了那个破碎的过去，霎时清醒过来。
他冷静下来，立即给霍少艾打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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