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独眼重重闭上,一身是血的半叔仿佛忍受着莫大的痛楚,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他们、他们从车里开了炮。炮弹从背后向我们飞射,我朝大姐跑想挡住她,可大姐、大姐她……”他哽咽不能言,从嘴里涌出新的血来,最后我们只能从他艰难含混的声音里分辨:“我不是大姐的对手,她一把拿住我,把我向前扔了出去!”
“炮弹在身后炸开,我被火焰推着飞了出去。我、哈哈……”半叔突然紧闭着眼,仰头笑了起来,声音从气管里滚出,浑浊而悲凉,“我听到大姐跟我说……”
‘小六啊,你还挺轻!我没救了,你跑吧!回去看着那些孩子……’
“哈哈哈哈!大姐啊!大姐!呜哇哇哇哇——”
半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紧闭着眼,仰面大笑起来,继而转成嚎啕,苍老悲凉的哭声哀恸至极,仅剩的左手拼命捶着地面,不管伤口崩裂鲜血四溅,状极癫狂。
其实事后想想,炮弹打来的瞬息之间,根本没机会有任何交流。半叔此时所言所想,只能是他根据与大姐往日的相处,自行衍生的幻觉,是人脑自卫的本能。
但此刻,我们都想不了那么多,听他说完,全场沉寂。
想到大姊那般英雄人物,居然最后是被炮火炸死……简直难以接受!
那么大个儿的窝金哭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哇哇嚎啕道:“大姐她、大姐她是站在强化系顶端的家伙啊!”
“要不是受了重伤,区区炮弹怎么可能……”信长哽咽到不成,一扭头,居然趴在窝金肩膀上大哭起来,一手边哭边捶,一手紧紧握住刀柄,青筋暴起。
耳边全是哭声,我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哭出声来。哭声和他人汇成合响,半点不觉突兀。
旁边发出一声巨响,是飞坦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杂物,转身冷厉离开。我咽着眼泪去看库洛洛,他没有哭,只垂眸站在原地,垂落的睫毛挡住了眼睛,也挡住心灵的窗口,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整个人沉静至极,却有一种感觉,仿佛他一动不动的身体里关着猛兽。
“库洛洛……”我哭着去拉他的袖子。
心里难过极了,明明和大姊的交集远不如和艾里莎多,但却对她的死亡悲痛得多。这几乎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
库洛洛被我一拉,分出心神,将我拉进怀里抱住。落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我顿时受不了地大哭出声。
此时我对大姊死亡的事还有些迷茫,我更多觉得不愿接受事实,再就是自己心里特别难受,拉着库洛洛盼他帮一帮我,别这么难受。
“别哭。”他用力握着我的一边胳膊,几乎是掐住的力度,语气和平时大不一样,仿佛压抑着什么,平缓而深沉 :“哭有什么用。”
我抱着他哭个不住,听他道:“哭是最没用的事。”
哭就是难受啊,要什么用?我委屈地想,难过就是让你哄啊!只要有库洛洛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再多难受哭一哭哄一哄,才好过去。
这样一想,心中的悲痛竟也淡了。
再想起大姊还是痛惜的,心如刀割恨苍天无眼,可我有库洛洛还在,就不是承受不起的别离。
便是这时,库洛洛深长呼吸,放开掐住我胳膊的手,抬起来抹掉我脸上的泪水,手很稳。听他又道:“你倒是可以哭给我看。只是别人……”他声音转低、转冷,冷得掉渣:“哭是最没用的事。”
我被他的异常一惊,泪水顿止抬眼看他,库洛洛曲起手指最后蹭干净我濡湿的眼角,放开我转头看向地上嚎啕渐小、仿佛一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半叔,冷静而克制地问:“还能站起来吗?”
他的冷静仿佛可以蔓延,不止半叔,连窝金信长也逐渐安静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还能站起来,就带人跟我下山。能洗脱仇恨的从来不是泪水,是血。”
流星街的人,流血比流泪更多。
不知何时起,外围痛哭的亲卫队员逐渐停了下来。比起悲伤,还是仇恨更容易占据他们的心神。因为这份默契地、酝酿着杀意的安静,大约所有人都听到了库洛洛的话。
“是我一时想岔了。”半叔浑浊沁血的独眼定定看了库洛洛一会儿,突然抬手掩面,桀桀笑了起来。
然后,他单手撑地一跃而起,对身上崩裂的伤口恍若未觉,动作轻盈矫健。血液从他身上滴落在地,苍老残疾的亲卫队长却仿佛重新焕发了生机,独眼中亮起异样的神采。
“哭什么哭?没出息!”半叔站起来以后,回手毫不留情地给了窝金和信长一人后脑勺一个巴掌,窝金因为太高,还不得不弯下腰来让他打,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咧出笑来,仿佛即将撕裂对手的贪狼,灿烂而残忍。
半叔甩甩手掌,目视前方哑声笑骂:“没出息……和我一样!这让我怎么放心?”
“半叔,”信长跨着刀,懒洋洋地走上前来,一手架在半叔肩膀上,轻松而狠辣地笑道:“不如回来再训我们啊?先去给大姐报仇。”
“你们都去啊?”半叔并不意外,目光环视周围坚毅看着他的亲卫队员。
每一个都是他和大姊一手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见惯了杀戮和死亡,每一个……此刻都从眼眸深处亮起杀意和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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