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放捂着自己心口，总觉得自己得意忘形了，师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和她这样长在淤泥里、生在阴邪中的怪物多做纠缠呢。
杭阳的上空阴云愈来愈浓，看不透的云层上偶尔闪过震撼的雷电，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季天放打开车门，驱车去往怨魂们已经搜索到的董国晨藏身之地。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中京开始下发各地扫黑除恶的命令以后，像董国晨这样纵横杭阳十数年的地头蛇也不得不乖乖趴下称臣，身家的十几亿财产几乎都被暗地里转移到海外，留在杭阳能被查到的几处违法财产其实都不痛不痒，他没有妻儿，那年为了镇怨魂，他献祭了自己妻儿的命，可谓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众鬼逮到了正要跑的董国晨，按着他头让他跪到季天放面前。
“道长我错了！”董国晨哭的鼻涕眼泪满天飞：“您饶了我！我就是个小人！不...我什么也不是，不配您杀我，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好呀。”季天放不假思索答应，她蹲下，抬起董国晨那张空有形色而毫无悔心的脸：“我放了你，然后把你交给他们怎么样？”
季天放冷笑着松开手， 怨魂们得到机会立马前赴后拥扑上来，一张张惨死的脸，一条条本该活着的命，一道道经年不得超度的怨气，所有的这些恶果全部在潜伏过后伸出致命的爪牙，要将董国晨剔骨断筋，撕咬尽每一滴血肉，要他尝尽皮肉与诛心之痛。
这帮鬼下手很有分寸，能让董国晨受尽痛而不惨死，季天放听够了董国晨杀猪般的惨叫后，摆了下手，众鬼听话的短暂放开董国晨。
“我且问你一个问题，答的好，兴许留你全尸。”
“我知道洛道长没的那一魂一魄在哪！”董国晨高举着断手撕心裂肺大喊：“留我一条命！我就把洛道长那一魂一魄还给你！”
“你怎么不早说啊？”季天放负着手冰冷的垂头望过去，那里面掺杂的冷血与淡漠像根冰锥一样直接刺进了董国晨脑袋里——他仿佛又回到了自己那被无数人谩骂、侮辱、蔑视的少年时。
好像他生来就是该挨骂的，好像爹不要、娘不养是他自己选择的，好像那些见不得人事活该由他来做。
他不想，真的不想，最一开始，他也只是奢望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开开心心的穿着干净衣服、背着娘亲手缝的书包去上学，他真的只想这样，只想当个不会被随时随地欺负、辱骂的普通人。
不会再有一双双干净的手在他周围推搡着他、他的尊严。
天煞对生命的蔑视是与生俱来的，她本就是从不在乎世间任何一种生灵的存在，因为不管是什么，在她眼里都是蝼蚁，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撵杀。
“魂魄呢？”季天放漫不经心的开口。
董国晨却下意识的闭上了嘴——被这样一个人救，不如死在怨鬼的手里。
怨鬼是要他魂飞魄散，而这个女人，却是要他自此以后永恒的生不如死。
“我没有耐心的。”季天放耗尽最后一丝耐心提醒完董国晨，作势便要怨鬼继续动手，而此时董国晨也从死得快和痛快死里挣扎了出来——他突然放肆大笑，他狞笑着喊：“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而后他猛地咬断舌头，自尽于此。
季天放双眼微眯，恼怒的挥手从来勾魂的鬼差中抢出董国晨魂魄，煞气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杀进董国晨魂魄中，生生用搜魂的手段摧残着董国晨灵魂，叫他求死不得。
搜完以后，季天放将已经傻了的董国晨魂魄扔进怨鬼堆里，由着他们再去折磨。
季天放沉默着走出董国晨家的别墅，她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句话：
“大王放心，老臣就是自己死，也不会害您的。”
季天放挥手在董国晨家大门上写了几个字，默默驱车离开。
三年前，她顺着洛水祀放进水中的求生信息，从山门小溪中一路顺水到玄武湖，玄武湖中的水鬼对她毕恭毕敬，托着她重现水面，这才救下洛水祀。
那时董国晨已经将洛水祀救出水面，他不敢置信的瘫坐在船上看前方御水而现的人，以为自己是疯了，不过他后面的老鬼倒是差点笑疯了：
“烟老鬼拜见大王！”
“不必多礼。”活在五讲四美新时代的季天放险些被一句【拜见大王】恶寒的劈了叉。
“刚刚有水鬼来报，说得见大王气息，烟老鬼有幸今日见到大王真身，实乃三生有幸。”
“不必多言。”季天放一步踏水而至，到洛水祀面前：“可有落脚之处，我要为她治伤。”
下榻之地便是董国晨的另外一处别墅，董国晨连夜请了私人医疗团队过来为洛水祀做治疗，董国晨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能呼风唤雨到现在有一大半功劳都是自己师父的，而师父对这个人毕恭毕敬好像古时候太监见到皇帝一样，那此人必定在师父之上。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董国晨深谙不能以貌看人，对着季天放一个看起来明显是少年的人也不敢有不敬，鞍前马后，为季天放安排的妥妥帖帖。
那时季天放脸上还有点婴儿肥，一双眸子冷傲有余，其实还潜藏着点心软，少年的人，强撑着天煞的威严，实则步履如冰，殚精竭虑对抗着鬼厮的揣度，生怕漏出一丝破绽而害到自己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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