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窗荧荧亮了一扇。
姚见颀靠在床头,就一盏香薰灯,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字:
猪是的念来过倒
两遍之后,他搁下手机。
懂了。
姚岸打电话过来,不在他意料内,有些贸然了,贸然得急促、非他不可一样。
只互相说了一句,很快挂了电话,姚岸那边静得很,紧绷,容不下无关的言语。
姚见颀隐隐感觉不详。
“又熬夜!”姚岸发来短信,倒先质问起他。
他今天真的错怪了他,姚见颀方才还在梦中挣不醒,正是意识混沌、深浅不一之间,手机没调静,铃音趁势将他嚷醒。
他把“没有”两字删除,发了新的一行。
姚岸的眼睛倒映着屏幕,一字一字默念道:“着不管你。”
反过来念了遍,又气又笑,心情在这曲曲折折的无理骄横中,奇迹地被映亮。
他发:晚安
另一头回了他:安晚
姚见颀困倦了一天。
他的头垂到笔刷尖,凉到了鼻子。
旁边的女生不敢笑,好意给他指了指脸上:“沾到了。”
他点点头,起身去走廊尽头的厕所。
有人跟着起来。
“姚、姚见颀。”声音有些怯,比起三年前,敛了很多。
姚见颀继续往前走,他不可能为无关紧要的呼声停下。
身后亦步亦趋,喻先霖心无旁骛地盯着背影,不受打扰地说:“下学期我……就不在这里了。”
姚见颀到了洗手台,拧开龙头,用力地抹着脸,好好一块皮肤被他糟蹋红了。
喻先霖不敢进。
他说不上怎么了,他还是那样观赏他,却再也不上前了。
多少次,他看姚见颀的时候,都仿佛是红色的。
透过红色的泼溅的颜料,他客观地站在喻先霖身前,眼里是一种默然的歇斯底里。
像一个临时起意的屠户,放弃了屠宰,有些慈悲,有些轻视。
谁都不在乎,包括自己。
喻先霖在地面上痛吟时,不觉得受辱,好像受过一场难,清楚了,近在咫尺的不是姿容,而是那个人贴身携带的危险。
喻先霖一直有这种动物般的、原始的直觉。
然后是下水道的轰轰隆隆,什么被冲撷走了。
像此刻的声音。
姚见颀洗完了,喻先霖反而让了两步。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次了。
知分别而后勇,他拦过去,险险跟他擦着面。
姚见颀反感地避开了。
“你、你那天……”为什么不说那年,而是那天,过去那么久了,但犹在眼前一般。
喻先霖说话很艰难,因为憧憬,所以畏怯,反过来说也得当。
“想杀......我?”他问出来了。
这话令姚见颀也觉得别开生面。
他好像是头一次打量喻先霖,只局限于眼睛。
那双眼黑白不分明,混沌,但瞧他很准。
姚见颀不置可否。
“你不要那样。”喻先霖说。
“为什么?”姚见颀歪下头,好像真的不懂。
“你讨厌,别人说你……”
姚见颀的目光让他将最后一个字生吞了下去。
他简直是抱着必死的心情在说。
“那没有错,你那么……出众、又好,只是我们、他们......不会表达。”
他词不达意,甚至语不成句,几乎被划作疯言疯语来罔顾。
但姚见颀自始至终定视着他,很讽刺:“所以是我错了?”
从他站在讲台伊始,那些认为自己唱主人翁的孩童,对他抛来的蔑然和戏弄。一旦检视你不具备合群的天赋,便螺旋般将偏见上升,仿佛天理。
姚见颀从不会进入人群扎堆的厕所。
那些人用目光搜刮他,说“你是不是男的啊”,堂而皇之地靠近他,“看一眼呗,验验真身”。
然后发现眼前这个细弱苍白的羔羊,眼神可以戮人。
但这并不是结束。
他们会派遣小丑出场,这时候,就轮到了喻先霖。
他们借他的眼窥伺,借他的口戏弄,就像那次在教室被公然问到“最喜欢的”,坏都让一个人做,众人皆无辜,只充当看戏的角色。
可他们不承认,若没人叫座,根本轮不到戏登场。
姚见颀应该庆幸,他只受过一次身体暴力。
来自一个女生。
他无缘无故被从后推到地上,回头,是两根虬缠的乌黑麻花辫。
他的盛怒转为惊震。
她没有原因,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只是想作恶。
“不!”喻先霖喊起来,“当然不!”
姚见颀感到一种很吊诡的相通。
来自他们都作为群体的牺牲品。
那是姚见颀三年前、此身此地,突然停手的根由。
但喻先霖无法想象,或者说无法相信,姚见颀这样的人,也会被人群凌迟。
他无法承认自己也参与过这场凌迟的仪式,充当一口钝刀。
“我们,我……”他费力地弥补和洗刷,“我不是故意要……”
“够了。”姚见颀说。
声音却格外地空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恻惶。
喻先霖的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那人还未站定便收下了姚见颀所有的目光,也终结了他冷浆般呼之欲出的溃堤。
姚岸肩上的包还未卸下,一如长途的沉。
他低望着姚见颀,神色沉晦。
“你让他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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