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晦暗,曲声飘忽,大殿的中心伫立着一座十二瓣莲花台,花瓣轻绽,惟妙惟肖地仿佛沾了夏天的露珠。台后的纱帐里站着两列身穿青衣、腰肢纤细的女子,她们并不同寻常地方那样谄媚卖笑,反倒是自顾自低头演奏着手里的乐器,飘着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气。
底下席间的宾客透过青纱帐,只能看见她们玉指纤纤拨弄琴弦的剪影,并不曾见真容,却反倒在心里愈发的瘙痒起来。
众人正惊羡着,空灵的箜篌音突起,莲花台上立即被推上一盏雕花屏风,一位姿态万千的紫衣女子在其后飘然起舞,水袖翻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时将全场的焦点都吸引了过去,看得众人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唯有裴渡一人不安地坐在二楼的雅座上,纠结万分地搅着手指。从这里看过去,景致称得上极佳,而他却无心去看,眼睛时不时地往左边瞟一下,又跟做贼似的飞快的收回来。
原因无他,还不是他不到半臂距离的左边,坐了一个颇有存在感的夏湖。
从裴渡的视角偷瞄过去,夏湖带着一顶垂着红纱的斗笠,身着一件明艳多彩的衣衫,正懒懒地靠坐在椅背上,手肘支着脸侧。他的衣袖因此滑下,漏出小半截白皙的手臂和腕骨处圆润的凸起。
偏偏是这种寻常人等无法驾驭的颜色,反倒可以将他衬得愈发动人,裴渡偷瞄着夏湖被红纱遮的朦朦胧胧的脸部轮廓,脑海里就能自发想象出来那双桃花眼闲散的垂下眼睫时,整个眼角勾起的形状,勾人的招摇。
这时底下一曲终了,舞女几朵青云似的飘去,夏湖的斗笠往这边转动了一下,惊得裴渡赶紧收回目光挺直了腰板坐好。
空气里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低声轻笑,裴渡刚才被困在床上的阴影还有些挥之不去,浑身一哆嗦,此地无银三百两似的端一把抄起茶几上的白玉酒壶,呆头呆脑猛灌了几口。
“呼……”
这才舒出来一口热气,只感觉脸上烧烧的,脑子里却登时清明了,排除了乌云似的杂念之后只剩下一个单纯的念头:好看,真好看。
夏湖一愣,劈手将白玉酒壶从裴渡手里夺过来,却已是来不及了。他皱眉将壶口递到斗笠下一闻,那里面瞬间飘出来一股陈年桃花酿浓厚的香气,再看旁边的裴渡,脸颊陀红,眼神明亮,显然已经醉了个七七八八。
他轻叹一声,半掀起斗笠,直接伸过一只手去,扳正裴渡烫呼呼的脸,正色道:“你喝这么多干什么?”
对面的醉鬼傻兮兮地回道:“好看,真好看,还要看……”
夏湖慢慢拧起了眉毛,瞟了一眼底下跳得妖娆妩媚的舞女,眼神冰冷。一楼站着的绮子看到了瞬间心领神会,往台上打了几个手势,叫停了表演。
底下的宾客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立刻怨声载道起来,停下动作的舞女也竖起细眉,不满道:“怎么了姐姐?刚刚正要到喝彩的时候呢……”
绮子在桌边磕了一下自己的枪,打断了舞女的话,“上边那位主叫你停你就停,贪那点打赏钱的话不如去别的楼里混,看看几天以后你身上还能不能有块好肉。”
舞女的心里自然感恩着这里的待遇,在她们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了她们,靠卖艺打赏赚得一点自足的收入。可她来了这么多年,一来没见过这幕后的老板,二来从来名听说过有什么花魁“几枝姑娘”的名头,三来今日这场准备了半年的夜宴表演,说是为了”迎贵宾“,可非但没见着什么贵宾,反而说停就停……这又都是些什么道理呢?
看着她疑惑不已的样子,绮子吸了口烟,平静地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那位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到了……”
“等到了谁呢?”
绮子白了她一眼,“别瞎**的心。”
舞女只好点头,望着二楼雅间的方向悻悻然闭了嘴。
大殿中央的表演停了许久,底下的宾客们都躁动了起来,几个新客跳起来嚷嚷道:“怎么回事,爷今天付了银子就是来看花魁的,花魁人呢?人呢!”
“都他妈在骗老子是不是?”说着竟有几人作势要掀桌子。
夏湖知道绮子自会去解决,便根本不去管这帮人闹事,一心想先将裴渡带回去休息。谁知不知是那句话触到了这个醉鬼的神经,裴渡竟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晕乎乎地大喊了一声便一溜烟冲出了二楼的雅间,快得连夏湖也拦不住。
夏湖自是怕他喝醉了去做什么傻事。他从二楼一望,便见到裴渡竟然脚不点地地冲到了一楼,接着一头扎进了闹事的人堆里。他跳上酒席,捞起一大坛烈酒,启开泥封,然后手腕一翻,哗啦哗啦一坛子酒整整地浇在了众人的脑袋上,看得一旁的绮子瞪大了眼。
大殿内,众人不约而同静默了半晌。
裴渡却毫不知情,结结巴巴地喊道:“……嗝……花,花魁!”
被淋了满身的壮汉攥紧了拳头,回头怒视站在桌子上的裴渡。
“……我,我的!”
没人搞懂裴渡颠三倒四地想说些什么。
“……好,好看!”
接着他又捞起一坛子酒,大笑着喊了一个字:“喝!”
众人一愣,随后竟然齐齐哄堂大笑起来,也不知是受了醉鬼裴渡疯言疯语的影响还是被一坛烈酒淋坏了脑子,壮汉竟然一把勾住了裴渡的肩膀,抄起不知谁的酒碗,大笑着用浑厚的声音朗声道:“什么花魁?不就是个女人吗?小兄弟别伤心!哥几个陪你喝到天亮!”
接着无数酒坛与酒碗相碰的清脆声音响起,浓烈的酒气挥洒着溢满了大堂。绮子一边陪着笑,一边扭过头赶紧命人从酒库里搬酒。
随着一坛坛的桃花酿被不间断地端上来,裴渡也被一帮喝得七倒八歪嘴里说着胡话的醉鬼围在了中间,逐渐淹没在了狂欢的酒气与人群里。他扒开一只不知道谁的胳膊,摇摇晃晃地挤出来,半天才在楼上寻到一个明艳的身影,然后驻足,傻里傻气地咧嘴一笑。
楼上的夏湖这才松开了抓紧栏杆的手,一抹奇异的青色随之逐渐隐没在他面纱下的瞳孔里,最后恢复成于常人无异的墨色。
他勾起唇角,自己先默默地笑了,紧接着脑海里无端冒出来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晒着清冷的月光,身着月白色的衣袍,没骨头似的倚在桃花树粗壮的枝杈上,一会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灌两口酒,然后扭过头来笑着对他说,他也想泡在凡间红尘里,痛痛快快地醉一场。
夏湖整了一下自己的斗笠,将剩余的表情都隐在了面纱之下,然后转身对门口的侍女道:“且等他喝够了吧。”
“凌霄之上”的那晚,宾客尽兴散去,喝得完全失去意识的裴渡被几人五花大绑了起来,然后七手八脚地抬进了花魁的房间。
这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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