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没多大力气,又抖的厉害,刀口算不得多深。
叶汀也不动,低头看着她。
小姑娘泪流满面,朝他歇斯底里的喊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破坏这里……你,你们都是恶鬼……”
叶汀心下叹息一声,不动声色的将刀拔出来,策马往城外而去,待出了城门后,反手拎着小丫头的后领扔下马,又将染血的匕首丢给她。
他遥遥指着黑暗的城外小道:“活命这种事,总归是要靠自己的。”
小姑娘有些怔怔看着他,咬牙捡起地上的刀,转身跌跌撞撞逃入黑暗里。
叶汀无数次想,自己为什么要杀戮。
如今想来,不过是怕有朝一日,故国土地上的孩子,要坐在敌军的马背上,声泪俱下的质问为什么。
如此而已罢……
腹部的伤隐隐有些作痛,叶汀抬手捂住,看见血从指缝流出。
疼痛愈来愈甚,就是渐有要绞碎般的苦楚直冲全身,冷汗从额头上落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
一声竭力压抑住的痛苦呻吟从唇畔溢出,叶汀辗转侧身,搭在肚子上的手紧了紧,半晌呛咳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腹中绞痛比睡梦中更甚,叶汀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缓了半晌才隐隐看见半截烛火在桌案上摇摇晃晃。豆大的灯芯照不亮一张桌子,却成了眼前唯一的一处光明。
脱口呼出的白气呛入肺腑更显冷意逼人,呼吸都跟着艰难起来。
叶汀尝试着开口换人,脱口声音嘶哑无力,只得作罢,强撑起半个身子,摸索着一旁的桌案抬手拂落两只茶盏。
清脆的碎瓷声打破了夜色的冷寂,半晌才有脚步姗姗来迟。
一宫人衣袍散乱,掩唇打着哈欠慢吞吞靠近,道:“公子何事?”
叶汀捂住肚子,强忍着呻吟,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去太医署找宋御医来。”
宫人拧了拧眉头,有些不情愿道:“这大半夜的,公子什么事不能忍忍等明早再说……”
宫人话音刚落,脖颈上一凉,一枚碎瓷击落在地上。那宫人下意识的伸手一摸脖子,湿腻腻的一层血,若是瓷片划过来的时候再深上几分只怕喉咙都要被割断。
叶汀冷声道:“去。”
宫人两腿一软,讷讷应了一声,哆嗦着赶紧跑了出去。
叶汀绞紧眉头,疼的攥住身下的单薄被褥,牙齿控制不住上下磕颤。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肚子,腹中孩子翻动着,极是不安的样子。疼成这般样子,怕是要生了。
断断续续的咳嗽让他连力气都积攒不出几分,入这长门巷不过两日罢了,这些宫人却已是阳奉阴违到如此地步。
再说那宫人跑了几步,又止住脚步,有些懊恼的跺了跺脚,恨恨道:“怕你作甚,不过一废后。”说罢,扭头回了住处,琢磨着先把脖子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叶汀熬了半宿,四肢百骸都犹如灌了冰般没了知觉。唯有阵痛时起时歇,却没个头。待至天明,整个人都疼的糊涂了,昏昏沉沉间又痛的越来越紧,压不住的断断续续呻吟起来。
……
鸡鸣三遍,长门巷的宫人才起身,有些迷迷瞪瞪的出门打水,刚走至偏殿门外,就听见里面一声凄厉呻吟。
宫人一个激灵,手中的铜盆应声而落,这才有些慌张的跑去太医署。
五十八、
皇室宗祠烛火连绵一线,魏渊在宗祠皇祖牌位前跪了两日。
先帝还在世时,朝中压镇的两大朝臣,文叶辙武罗青,一个是三代帝王师,一个是封疆大元帅。
罗青年长,数十年前就辞官归乡,临走时先帝跟这位老元帅密聊整宿,第二日亲自送出城门。其地位可见一斑。
十年光阴,罗青如今更是年迈,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唯有一双眼锐利不减当年。
他跪在魏渊身侧,手持金鞭,道:“陛下,这两日反思可还足够?”
那先皇御赐金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打谗臣,即便是魏渊面对功勋老臣、先皇手谕也只有跪祠堂的份。
魏渊阖眸,道:“悔。”
“悔何事。”
“若知今日局面,当初不该操之过急。”
“陛下可知,执意立男后,必会被后人诟病。”
“知,又如何。”
“文彦家的那个孩子,自小心性怎样,老朽还是隐约记得几分。陛下难道会不知道?陛下始登基,就纵他惹出那么大的事,难道不是眼睁睁看着他送命。”
魏渊神色微苦,半晌才道:“芜若有朕的孩子了,朕不想他还要无名无分的跟着朕。老将军不知道当初芽儿刚出生的时候。芜若心里欢喜,站在帐口,上至将军副帅,下至扫洒兵卒,逢人总忍不住想讲那孩子如何好,是他给朕生的。旁人一笑了了,或寒暄而过,未曾会有一个人当真。他是男人,怎么能生子,朕是男人,又怎能跟他在一起,世人皆是如此所想,却不肯相信芜若真的有为朕受过那样的苦。”
“所有人都猜测,不知芽儿是朕宠幸了哪个女人得来的。芜若也只是听,也不曾过埋怨过分毫。朕不想这样的事情再来第二遍,哪怕刚刚登基,哪怕朝中局势未稳定,也执意想要告诉天下人,芜若是朕的人,芽儿是芜若生的孩子。枉顾伦理也好,有违祖制也罢,只是不想他还要被人投去揶揄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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