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浴室氤氤水汽的充盈下火气又重新涨上来，就算自己右手成拳狠狠砸在往下滴着水珠的墙面上，他也没有再想去质问顾眠。
找出形容词的常已未背将腰抵在凉冰冰的台面侧边，眼底是平静的。
他这两天很不稳定的智商和理智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上线。
在阳台上站了快半个小时，虽然说是在家里，没有流动的风，但是毕竟天气开始转凉了，没有开暖气的话，只穿一身秋装睡衣，还是有点凉的。
于是常已未弯身从卷筒里掏出洗好的衣物，慢条斯理地挂到头顶。
他决定按兵不动。
经过刚才的思考，他知道顾眠一定不是他白天向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使者，他身上一定有别的事情刻意瞒着自己。
对于刚刚才见面的自己的主人，从开口第一句就是谎话，这说明这个人，要么对外界抱着极大的不信任，过去一定遭遇过什么，以至于对一个陌生人的防备心重到要撒谎。
要么...他早就暗中调查过自己，自己对他是有某种用途的，也就是说，他来到人类世界的目的是不单纯的，很可能要对人类做些什么。
父亲那边还不知道那个女子的身份，也不知道使者的事，由他们调查的话，进程势必会很慢。
等他们研究出那女子是人类的睡意，估计黄花菜都已经凉的透透了。
无论顾眠和那些已经来到人类世界的使者想干什么，人类总得有能回击的应对手段，不然就像是刀板上的牛羊，连一丝抵挡的能耐都没有。
就在这前一夜，常已未还是个回来过寒假的普通学生一枚，要说自己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大概就是一张还不错的脸和听起来很唬人的学校研究生的名号。
谁也不会想到他现在要考虑的竟然是全人类的问题...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但是此时面无表情晾着衣服的常已未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光荣多骄傲多不是一般人，他只是在想，要怎么试探顾眠。
安静的阳台上，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后就再没有声音了。
他感到有点可悲的扯了扯嘴角。
白天，他们还是坐在一个沙发上握着手的陌生人，自己甚至给了他一个名字，间隔不过几个小时，两个人间却已经隔着一层又一层的谎言。
还没有正经的好好说话，就要变成试探了。
在H大心理学的所有课程中，有一门选修课是教人在短时间内给对方下套以便得出自己想要答案的。
这门课每年都是爆满，教务处把上限人数一改再改，直改到授课的老教授迫于无奈亲自去到教务处讲，坐在课堂里的人才没有开头打三字变成四字。
这门课，常已未是不喜欢的，甚至可以说，排斥。
但由于他的导师和这位老教授关系很好，非要他过来听学，于是常已未在没有选修的情况下，也被迫过来听了一个学期的课。
课程内容是这样安排的：两两一组，在半小时内，两人用言语互相试探，谁先从对方口中得到老教授秘密写下纸条上，需要答题者问出的问题答案，谁的平时分就多。
对于这种绕着弯子，互相推来诿去，言语间冷箭暗藏的说话方式，常已未是打心底厌恶的。
虽然做心理研究的，免不了要和过来咨询心理问题的患者进行这种试探的真假参半式问答环节，但是他觉得很不适。
一句一句裹着谎言的问话和回答，像是在投射人类最擅长的卑鄙。
一场半小时的训练下来，两人都筋疲力竭。
因为说谎和设套是很费脑子的，就像是在生活里寻找迷宫的出口，一路上光怪陆离的小路丛生，还不时有大大小小的陷阱等着你不留神就掉入。
这样的训练方式的确是让学生了解对话者心理素质和言谈水平最有效的办法，虽然常已未很不喜欢，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门课让人收获颇丰。
自己也从一个个组合对象里学到了很多谈话的技巧，对心理素质的锻炼也远非书本上的理论知识可比。
到学期末，只要他想，对方几乎就不会听得出自己被骗了。
以至于到现在，说话滴水不漏，和秦正这样正经从事刑侦的刑警对话，也有条不紊丝毫不乱，秦正是找不出什么破绽的。
而现在，他就要对顾眠进行这样的谈话方式。
一句话下一个钩，一个眼神挖一个阱。
现在他已经不会觉得对一个人进行这样的盘问谈判是有多么累了。
而一开始一场训练结束后，他恨不得把脑子整个卸出来放空，得要休息很久才能觉得自己可以和人进行正常的玩笑谈话，还得是在自己不断和脑里对话机制反复强调下才可以勉强维持。
现在他已经可以娴熟的将两种对话模式随意切换。
要说全无代价是假的，凭借对方一个眼神变换一个肌肉抽搐就可以大致得知对方在进行的心理活动，这样的优异背后要付出的代价是，他不能全心全意的毫无设防。
与任何一个人之间的谈话，他都不能完全心无旁骛的顺着对方的话讲。
所以，他才对顾眠的欺骗如此介意。
不仅是愤怒他的欺骗，也不只是难过他的隐瞒，还有一部分害怕，自己竟然毫无察觉的对着一个陌生人讲了那么多没有进入训练模式的话。
他害怕自己竟然对顾眠的谎言没有防备。
两人进行对话，控制权不在自己的手里，这让一个学心理的人下意识的感知到危险和焦虑。
夜深了，也更凉了。
距顾眠重新出现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夜里十一点多了。
两天一夜只眯了不到五个小时的常已未此刻有点疲倦，眼睛里团状的白光忽闪忽灭。
他伸手拢了拢薄薄的长袖浅色睡衣，抬脚向卧室走去。
不论是他的来历、身份，还是目的、用意，都暂且通通搁置，等天亮再说吧。
夜放大人的胆量，也加深人的倦怠。
他困了，有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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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筑：今日考题《对话时被对方牵着鼻子跑怎么办》
顾眠：休想我剧透，这题我不答
常已未：当然是再把话题的掌控权夺回来啊，你等着，下一章我给你正式表演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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