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
一望无垠的原野,坟墓般的死寂。枯萎的花束挂在枝头,老死的荆棘遍布满地,地面凹凸不整,沼泽坑坑洼洼,天空呈现出一种昏暗而苍寂的颜色,压抑得让人几乎疯狂。
啪嗒,啪嗒……
——她只记得跟着紫若进入一间封闭的房间。入目便是一片暗黑,还没回过神来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时就出现这个地方。
空无一人,没有一丝生机,就像是被时间遗忘在角落的伤疤,就像岁月沉淀下的所有痛楚都堆积在一起,被遗弃在很远的彼岸。即使是站着不动,都能感觉到呼啸而过的风中夹杂的无声的哀鸣,那种感觉就仿佛心底的所有的伤疤被人硬生生地揭开,一片血淋淋的,令人心惊胆战。
含家已经走了很久很久。记不清走了多少时间,记不清走了多少路。是一天,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但是她会累,会饿,会流血。衣服被带刺的灌木撕裂,脚底磨出了血泡,皮肤因为这干渴的风变得干燥易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好像什么都变麻木了,就连感官都迟钝得不像是自己。
啪嗒……
她听不见自己的脚步声,感觉不到自己的脉搏,耳边只有苍凉的风。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呼唤她。好像水珠滴落的声音,好像血液一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破灭的声音,好像,心的跳动。
……啪嗒,啪嗒……
含家揉揉干涸的双眼,努力向远处眺望,可是荒野的尽头还是荒野,可是视野所及处,仍是这样大片大片死水般寂寞的景象。
会疯掉的……会疯的……
“很疼……”低低地喃喃着,含家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无视鲜血淋漓的双腿,继续艰难地往前迈步。
“你……也一样……疼吗?”
含家笑了笑,一不留神,又摔倒在地。滚带着沙石的泥浆难受异常,一沾到身上,皮肤就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可是已经疼得麻木了,那就不疼了?是不是?
含家捂着好像缺了一部分的胸口,眼前一黑,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反正昏睡过去了,还是要醒来的。要是死了呢,她还没试过,是不是死了就可以出去了?
无助感像潮水一样涌来,就算是那年在玄天,就算被司徒烨放弃,还有暖暖在她身边,成为她的依靠和守护。可是,现在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
啪嗒,啪嗒……
什么东西打在她脸上,湿嗒嗒的,冷冰冰的?含家努力地张开眼睛,入目的却是漆黑的夜……就是方才的那一闭眼,周身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荒凉的原野变作了被雨水冲刷着的古朴的江南小镇。小桥流水人家,柳絮杏树桃花。一切都笼罩在夜色寂凉中,没有人声。
——原来那是雨声啊。可是,为什么这雨是红色的呢?朦胧的宫灯四处摇摆,绯红的雨,却将这个世界渲染成了黄泉。
含家慢慢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看见前方矮矮的屋檐下一盏昏黄的灯,灯边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混沌的脑中好像飞快地闪过什么,可是记不得了。含家走上前,学着小孩子的样子围着灯蹲下,抱着膝。这个动作时如此的熟稔,好像做过无数次。
——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一件红色的碎花小袄,头发梳成两个麻花辫盘在脑后,长长的刘海掩住了一半面孔,稚嫩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唇边好像在喃喃着什么听不清的话语。她的身前,围着一圈飞蛾的尸体。
含家没有说话,安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那女孩子却突然仰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含家,水灵灵的眼中分明是一丝看不出深浅的恨意。
“我很疼。”她说。
“……我也很疼。”含家说。
“我们都很疼……“小女孩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忽而举起手中扯开了翅膀的飞蛾的尸体,抬起眼,“那么你说,它会不会疼?”
“不会……因为它已经死了。”
灯边有几只飞蛾,跌跌撞撞的。那灯是极炽热,可是飞蛾却是喜光的,即使知道那上面是生命所不能承受的,依旧执着而义无反顾。飞蛾扑火是很悲壮,也很可哀。但是,它们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此甘愿地付出生命,其实又未尝不是幸福。
“你撒谎。”小女孩冷冷地看着含家,接着低下头捡起一只撞了灯而跌落在地的飞蛾,双手轻轻一扯,两片翅膀就掉了下来,它还没死,失翼的痛苦太过浓烈,因此它不停地扭动着丑陋的躯体,不停扭动了,不知过了多久,它才静了下来。
——“你撒谎。我也死了,可我还在痛。”小女孩静静地看着飞蛾死去,眼神哀伤,像是要哭出来一般,手中却是不停地撕扯着那些飞蛾,仿佛在发泄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沉默了许久,含家终于问道。
小女孩抬起头,突然笑了笑:“我嫉妒它们。”
“我嫉妒它们可以飞……我嫉妒它们已经死了。我嫉妒,它们不会再痛了。”
她的眼中混杂着残忍和悲悯,如此矛盾的两种感情,竟同时出现在一双眼睛中。
“那么,你呢,你也是嫉妒它们的吧?”她问。
含家微微摇了摇头:“我忘记了……我忘记了嫉妒它们的理由,所以不知道该不该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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