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地处大周国境的最西端，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承载着中原国家与西域各国之间的商贸、文化、宗教的交汇与往来。
在这里，你可以买到大食的羊绒、喀喇汗的金器、龟兹的铜镜和于阗的美玉，还有发色、瞳色各异的奴隶和美人。
秦州府城中既有中原世家的宗祠，也有佛教的高塔，景教的十字寺和祆教的拜火庙。大家各自尊奉，划区而治互不干扰。这里没有四季，只有封禁与繁盛，战时全城封禁，日常交互繁盛。
除了佛塔，秦州城最高的是一座名唤百花楼的酒楼。
这间酒楼开业不过五六年，因着建筑的豪华、品类丰富的美酒、精致的菜色和容貌绝佳的美人成了秦州远近驰名的第一大酒楼。
路过的各国商旅皆在此流连忘返，并把它的名号传播到西域和大周各地，借此引来更多的访客。
是以百花楼中品流混杂，便于交换信息和藏匿盗匪，渐渐的成了西域与大周商贸、军事、政治情报的汇集地。
而建造这座百花楼的，正是穆王赵泫。
十年前，他被独孤太后自建业赶回西境后，听从张枫的建议，在秦州城里着手修建了这座三层酒楼。
既便于他收集西凉的军事、人事情报，又可以躲过独孤懿的监视，在此秘密训练、培植人手、筹集资金。
想当日，阿罗莫坎之妻被赫利萨强暴的密辛和西凉四境守军的情报，以及多年来，赵泫与张枫、曹翦暗中的书信往来，都是在这里收集汇总的。
更不用说樊娘、雪娘、张易他们，也是在这百花楼中被训练成了一等一的情报贩子和杀手。
自赵泫离开秦州后，百花楼并未荒废。它凭借着如流水般的规程和训练有素的伙计，仍旧持续不断的向远在建业的赵泫提供各色必要的辅助。
光州等地官员贪腐、民怨沸腾的信息就是从这里传回建业的。
赵泫笑着对张易道：“并不是我想方法护送那班百姓进城的。而是雪娘将此事透露给了一位怀王府的门客，那门客自然会将这个消息告之怀王。”
“此事掀出，足以颠覆东府大半权柄，怀王必会上心。我只是向他透露了独孤烈与独孤茂不合之事，至于他如何说服独孤茂用自家车马将那班百姓带进城的，我就不知道了。”赵泫递给张易一盏茶，轻描淡写的说。
张易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独孤烈安排在城门口排查的人，必是不会检查自家车马的，如此便可掩人耳目。属下明白了。”
“今日，我与建康侯、越王都已深谈过，后面他们也会相助我们成事。你要安排些人手在他们身边，暗中保护。以防独孤家、怀王或是官家与他们不利。”赵泫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属下会按照张大人和曹将军之例，安排人手。”张易应道。
“安排去建康侯府的人一定要身手好的，切莫被建康侯发现。另外先前吩咐樊娘安排素琴进公主府，如今已安置妥当了吗？”赵泫不放心的叮嘱道。
张易回道：“属下明白，派往侯府的人属下会亲自挑选。至于素琴，如今已经顺利进入公主府，现在露曦堂外围侍候。”
“那极好，素琴身手不错，定能好好保护姑母。”赵泫边说边坐回桌案后，道：“官家下旨彻查三司的事情很快会传到光州去，你派人在太师府、独孤志、独孤烈、独孤茂等人的府宅外面守着，一旦发现他们派人出府送信，立即在路上拦截。在我和越王到光州巡查之前，绝不能走露消息，让当地官员销魂证据，有所防备。”
“另外你告诉樊娘，让她想办法通知皇后宫中阿罗，密切留意官家与独孤皇后近日的动向，尤其是给官家换药后他的身体情况。我需要他尽快好起来。”赵泫一一嘱咐道。
张易道：“是，属下明白，定会告之樊娘办妥。另外李成明日进府，日后王爷的吩咐皆可由他来传递，避免属下经常入府，被人发觉。”
赵泫道：“好，我也有好些年没见过李成了。你今日就先回樊娘那儿，把事都安排下去。”
“是，属下遵命。”说完，张易就仍从窗户而出自屋顶离去。
张易走后，赵泫呆望着桌案上摇曳的烛火，一股疲倦感自内而发。
明庭、赵溶，张枫、曹翦，樊娘、张易，还有官家和怀王。面对不同的人，他已习惯摆出不同的脸孔、说不同的话、做不同的事，这并非如今才学会的技能，而是他自幼居于危墙之下的本能。
幼时，他是为了活命。如今，呵呵，他还是为了活命。
不过是为了活的更久、更好，所以他设的局更大，套的人更多，心中也更加寂寞。
命运给了赵泫一副烂棋，可他从不肯轻易认输。
如今，棋局才刚刚摆好，破局之机就在眼前。
七日后，文德殿中。
御史台并大理寺不负众望的查出三司户部的账目明细中并未有光州百姓口中所补交的大笔粮税，同时舒州、黄州的账目中也为查出这笔钱。
不止如此，在三司度支部的账薄中，朝廷还欠着光州等受灾五州两年前重修河道堤坝的银钱，以及江陵府整修城墙的费用。
除此之外，在盐铁部的账目中，鄂州、岳州的茶税、商税皆已三年未曾上缴，茶案与商税案的公文中记载，因鄂州与越州两地连年遭遇水灾匪祸，致使两税欠收。
但上查阅呈秘书省的历年公文中并未有两州的水灾奏报，同时枢密院也无有两州出兵剿匪的公文。
诸如此类，三司中不详不查之事有近几十宗。御史中丞葛常怀特意强调，这些只是在帝都三司衙门中查出的问题，各涉事州、府、县的账目都未派人祥查，恐怕均有钱粮短缺，中枢倒欠之事。
此事被怀王党的人一查，果然就是成了一宗泼天大案。
赵泽当场震怒，命禁军将三司三部使及相关涉案人员均关押至大牢候审，三司使独孤烈拘押宫中，由殿前司副指挥使曹翦亲自带人看管，未见圣旨不得任何人探视。
他又越过大理寺、中书门下、尚书刑部等处，将全部涉案人员交于禁军，命殿前司都指挥使明庭统一监管，其他人禁止插手。
他将独孤志骂的狗血淋头：“国之财税腐坏道如此地步，你身为当朝首辅，居然半点不知，还什么灾民过贪，什么四海生平，你······”
赵泽骂着骂着，当场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朝臣们叫的、喊的、上前去扶的、出门叫人的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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