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成想,太傅根本是碍于情面赶回来,亦根本是没有应承任何人的闲情。
落下一子之后,孟观潮问道:“护国寺方丈还好?”
“佛门中人,无悲无喜,时日便无好无坏。”
“佛门中人,好便是坏,安便是危。”孟观潮闲闲道,“烦请大师转告护国寺。”
慧能微笑,颔首。
孟观潮不再言语。
慧能就发现,自己对着这样一个人,几十年的修行有些不够用了:静不下心来,总忍不住斟酌方外之事。
先帝的意思,南北少林都明白,为此,才与太傅常来常往,他更是因先帝的嘱托,听闻一些是非的时候,便来到京城,逗留一年半载。
却是无用功。
太傅利用漕帮牵制与少林走得近的门派,时不时就弄出一堆事情,需要少林从中调和。
那情形,还不如秀才遇到兵,简直是书香门第遇到地痞——还是如何也躲不开、撵不走的那种。
太傅的精明之处,就在这儿:置身事外,日子便清净;想“点化”他,日子便闹腾。
要知道,漕帮是介于庙堂、江湖之间的帮派,与各处都有利益牵扯,少林可以清高,别的门派却清高不起来。
如此,还是好生修行,求寻大自在吧。所谓慈悲为怀,也要看遇到的是人是佛还是魔。
慧能的心静下来,凝神应对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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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日,徐幼微都忙于迎来送往。
诸多门第或是因为之澄在孟府出嫁,或是听闻到了一些莫须有的风声,都打着送之澄的名头前来道贺。
以太夫人的身份,不是谁都有资格见到,那么,很多人便需要她与西院女眷出面应承。
也非难事,只是整日都噙着微笑,让她觉得嘴角快僵了。
晚间,太夫人早早地让她回房歇息。
她回到卿云斋,洗漱更衣时,听李嬷嬷说了孟观潮今日动向。思忖片刻,目光微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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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捧着一个黄杨木小匣子走进外书房,行礼后对孟观潮说:“四夫人给您的,吩咐奴婢等您看过之后示下。”
孟观潮正在边看帐边核对,一手翻账,一手执笔,忙里偷闲地看一眼,和声吩咐:“拿过来。”
李嬷嬷将小匣子送到他近前,垂首站到一旁。
孟观潮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搁置手边的事,打开小匣子。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个小小的信封。他从信封中取出一张带着似有若无的兰香味道的笺纸。
笺纸上写着:前日曾翻阅《涅槃经》,心生疑问,经文有几分是佛说,有几分是魔说?
孟观潮有些无奈地一笑。心说这小猫是吃饱了撑的吧?李嬷嬷等着示下,必是指此事了。
他找出一张笺纸,写下“皆为魔说”,随后折起,递给李嬷嬷:“交给夫人。回吧。”
李嬷嬷称是而去。
孟观潮这才敛目细看匣子里的东西,是三枚竹制书签,三寸长、一寸宽,缀着玄色丝带,他逐一拿起来赏看。
分别雕刻着鼠、牛、虎,前两个皆是惟妙惟肖的侧影,虎却是坐姿,没来由地显得憨憨的,全无兽中王者的气势。
他摩挲着书签。
定是她的主意,且是她亲手做的。
既然是她亲手做的,怎么舍得用?他起身,在书房里翻找了一阵,寻到一个没用过的笔筒,放在案头,将书签放入。
要将盛着书签的匣子收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张叠起来的小字条。
展开来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皆为魔说。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她还是很了解他的。
过了一阵子,原冲来了。
孟观潮不由蹙眉,“滚回家准备娶媳妇儿去。不是给了你半个月的假?总在我跟前儿晃什么?”
原冲不理他,自顾自在书案对面落座,“吃饭没?”
孟观潮仍是蹙眉,“跟慧能一起吃的斋饭。”
原冲笑得现出一口白牙。不管好歹,观潮总算是肯扯闲篇儿了。他又问:“跟他下棋了?谁赢了?”
孟观潮只是牵了牵唇。
原冲便知道,慧能输了,“我帮你合账,你去睡会儿吧?”
“你给我合账?”孟观潮一边眉毛挑了挑,“自己产业的账乱七八糟,又要祸害我?”
原冲哈哈一笑,“不领情拉倒。”
“快滚吧。”孟观潮说,“各地大管事在账房等着来给我报账,没工夫搭理你。”
“成,那我走了。”原冲向外走的时候,替管事抱不平,“大晚上的等着传唤,给你做事,真是倒霉。”
孟观潮权当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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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正,孟观潮赶至猎场。
身着劲装的皇帝看到他,立时双眼一亮,欢天喜地地跑向他,“四叔,你怎么来啦?要试试身手?”
“没。”孟观潮语气温和,“只是来看看。还好?”
“嗯!特别好!”皇帝用力点头,“今日早间,我和金吾卫一起烤兔肉、烤野山羊肉,吃起来,胜过山珍海味。我寻思着,白日派人去弄些鱼来,晚间一起烤鱼吃。”
“那多好。”孟观潮敛目打量着他,笑,“瘦了些。”起码,不是双下巴颏儿了。
“是吧?”皇帝挺了挺小胸脯,“以前胖,是因为年纪小。”
孟观潮失笑,“大抵是。”
皇帝仰着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不开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孟观潮说:“没。”他没出事。他能出什么事?
“骗我。”皇帝歪着头,继续打量他,“谁膈应到你了,你直接发落就是了。五军大都督不是要成亲了吗?这是喜事,开心些。册封原五夫人诰命的旨意,我已经备好,交给顾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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