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从旁人那里听说自己生父的事情，却觉得无比鲜活，也不足为奇，好像曹瑜就该是那般灵动的样子。
莫扬道:“你跟曹瑜大人真的很像。不是相貌上，是你整个人的气质。两三年前的时候还不觉得，许久未见，你比从前更沉稳了。”
如果可以，时玖只宁愿自己从未有这样的沉稳。他抿抿唇，压下心中起伏的心绪，不想就这个问题多说，便问道:“既然你承恩于我父，又是长怀感恩之人，后来为何又跟了何家人？”
“此事说来话长。”
“本来曹瑜大人让我留在永康侯府做门童，闲时便教我习字读书，日子也就一天天的过，那段时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本来府里的忠仆和幼子大都收曹瑜大人的庇护，大人出事之后，曹府便把年逾五十不足十五的家仆都发卖了，这其中……便有我一个。”
时玖眉心微蹙，果然就像他爹所说的那般，永康侯府除了他生父曹瑜，剩下的全是草包。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辗转着被人卖到了市上，恰逢何家的小公子乘轿子路过，见我可怜，就买下了我。”
“何小公子是个极为心善的人，就是身体不大好，怕见风。直到有一日……杜家事败，那时距离曹瑜大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年之久……”莫扬说到这里，深吸一口气。
“何家被驱逐出新亭，祖祖辈辈不得回京任职。何家并不止一个男丁，杜家家大业大，纵使树倒猢狲散，也有财物能周济何家，因此何老太爷没做多想就同意了旧主换子出京的要求，而人选，自然就落在这个病殃殃不讨喜的何小公子身上。”
“皇陵没有好的生活条件，何小公子身子又不好，因此没过多久就去了。我身为何小公子的贴身侍卫，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本来是要一起被处理掉的，却因为小皇子一时不忍，活了下来。”
“……所以，何林就是当年的小皇子吗？”时玖问道。
莫扬点头，“我虽一人，却承了三姓恩惠，说来惭愧。我本是打算去皇陵救出来何小公子，但是我做不到……”
时玖道:“皇陵守备森严，而且就算你能救出他也没有用，你根本不能给他优渥的生活，他的结局不会变。”
他说的一针见血，也确为事实。
可谁知莫扬根本不见生气，反而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是我年少无知。”
“那你今日来此，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吗？”时玖问道。
他不可否认，在莫扬叙述他跟父亲那些过往时，自己心里是掺着些泛酸的羡慕的。他羡慕曾被父亲的爱意包裹着的一切。
莫扬摇头道:“我只是想同你分说清楚这些过往。如果你要复仇，我会不遗余力的帮助你。”
“条件呢？”时玖不信他会这么轻易的松口，不然从前的冲突不是毫无必要？他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两臂之外的莫扬。
“……当年的事情杜家人不无辜，或者可以说是为了图谋皇权的杜家跟其他本家一手造成的，但是……小皇子在其间什么都没有做……”
“他本来也是个好人，实在是杜参和的逼迫跟他内心里的善念冲突矛盾，把他的人逼成这般模样……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如果我可以放过何林，你就愿意帮我们？”
莫扬看向时玖，神色复杂，“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为难，毕竟小皇子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威胁到了你。但是我保证，只要你不动他，我帮你把私兵收为己用，杜参和你也不必担心，自有他现身的一日。”
“不可否认，你的条件十分诱人。”时玖抬眸看他眼底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邃，“我确实很心动。”
不仅是为了自己，大楚如今缺钱缺兵，若是能收杜参和养的私兵为己用，真是不费劲就到手的好事情。
莫扬明显松了口气，“那你的意思……”
他抬眼，却见时玖目光坚定，朝他摇了下头。
商瞿等了好半天，两个人终于从小书房出来。
莫扬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时玖还是一派乐呵的模样，让小六客客气气地送莫扬出去。
“不必，”莫扬摆手拒绝，转而朝时玖叹气道:“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希望时小少爷不要背弃我们之间所做的约定。”
时玖抬手，“一言为定。”
莫扬看了他一眼，终于抬起自己的手掌，二人手掌相触的瞬间，传出“啪”一声脆响。
商瞿站到时玖身边，目送莫扬飞檐走壁而去的背影，突然问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时玖:“……”
打探情况的刘队长:“……”
看戏的周密:“……”
时玖掐腰笑道:“想吃你煮的蛋羹。”
小六弱弱地举手，“我得插一句，吃蛋羹的话，家里蛋不多了。”
“不用担心，因为没你们的份。”商瞿平静道，只留给几人一个背影。
“什么意思？”周密挠头。
“小傻子们，还不明白？小将军做饭也就给少爷吃呗，你们一个个想的还挺美。”刘队长伸指头戳了小六的额头。
商瞿最后还是炒了大锅的菜一起吃，却只做了一份金黄的蛋羹给时玖贴着锅边温着。
时玖笑笑，到底是留恋大家一块儿的日子，跟商瞿在自家的别院里住了一宿。
翌日，时玖跟刘队长简单交代了联系自己的方法，然后就并着商瞿去了雍州城外的荒山上见一人。
“你们稍等，我去叫他起身收拾一下。”
方秦看见门外到访的客人那一瞬间，不由微怔，旋即笑了笑。
时玖听他的嗓子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好多了，便也朝他礼貌地笑。
两个人站在江空夜的院落里等着他，犹记初见方秦的时候，也是这般雪天。那会儿江空夜还在同方秦闹别扭摔东西。
如今嘛……这两人也住在一块儿了。
没过多久，江空夜一脸生无可恋地亲自出来请时玖二人进去坐，自己趴在桌案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未睡醒，闲人勿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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