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过后，时玖跟商瞿二人被领着去了沙塔库的寝宫。
长廊的墙壁上刻了鸟兽的图案，壁灯燃起，驱散石宫的湿冷和阴暗。
沙塔库坐在红色的皮质靠背软椅上，面前搁着一方桌子，瓜果被盛在盈透的琉璃盏里，看着分外好看。
“尝尝我们这里的瓜果，比南边的甜。”沙塔库见二人落座，便热情地招呼道。
时玖也不客气地掂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又递给商瞿一个，啃了两口，才慢悠悠地说明来意。
沙塔库两手交扣，听过时玖的话并没有立即答应他。
“恕我直言，”沙塔库道：“现在西齐境内也不太平，达伦虎视眈眈。我虽然做了储君，却一直被视为大王的眼中钉。现在借兵给你势必会让我引起大臣们的不满。”
沙塔库说的是事实。时玖也没指望他会直接答应。
时玖笑了笑，看着沙塔库的眼睛，认真地道：“其实我也知晓这事有些强人所难，不管怎样还是多谢你肯借粮食给我们，方才解了燃眉之急。”
“这个你倒不必挂怀。就像你说的，大楚一旦灭亡，天下的局势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时玖道：“其实有时候我都在想，不管是阿瞿还是你跟师娘，你们都不是大楚人，也都没必要为大楚尽心尽力。所以承你们的情，让我觉得十分愧疚。”
时玖把玩着手里圆溜溜的果子，沾了一手果子的香甜气味。
沙塔库闻言错愕了一瞬。
商瞿也扭头看向时玖，也不顾有外人在，拉过时玖的手表白心迹，“你我之间不比说这些。“
时玖见商瞿眉头都拧起来，不由得好笑，“是我说错话了，我道歉。”
商瞿这才勉为其难地闭了口，只是仍旧紧紧牵着时玖的手，揉捏他的虎口。
时玖又把头转向沙塔库的方向，“所以这次来都来了，沙塔库王子帮了我们这么多，吾等自当投桃报李，也来帮王子的帮。”
“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要报恩？实在不必。”沙塔库摇头，“不说你是师公的弟子，师父既然开口，我帮忙是应该的。”
“一码归一码，”时玖笑笑，“我保证，你会乐意接受的。”
沙塔库挑眉，投过来询问的眼神。
……
杜参和听了来人之言，久久没有言语。
“下去吧……”杜参和长叹一声，挥退了那人。
月色清明，繁星在半空里若隐若现。
“既然川儿都不愿意，那老夫这么多年苦心谋算，都是为了什么呢……”他的脸看起来已经苍老得很，还带着几道狰狞的疤痕，肌肤粗糙，满是褶皱。他对着月色喃喃自语，生命里第二次迷茫不敢前。
第一次是杜家被满门抄斩，自己带着小皇子瞻前顾后苟且偷生之时，他也曾这般茫然过，却因为小皇子尚且年幼，东奔西走地过了下来。如今大楚国破，小皇子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他并不知晓自己这般存在是为何。复仇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惠帝早就进了皇陵入土为安。杜家人的血染红了午门前一整条街，这么多年，那血色也经风雨洗涤，沉泥地底。当年杜家盛极一时之时，害的人更是多了去了。
内侍传唤的声音让杜参和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他戴起头纱，熟练地用西齐话回了一句。走到门口，杜参和回头从窄小的窗口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朦胧的天幕。
……
“你的叔父之所以能坐稳这个王位，都是因为有杜参和为他谋划。在没有杜参和帮扶的情况下，你认为你的叔父……仍旧能安享国王之乐的机会有几成？”时玖跟沙塔库摊牌。
“你是说……”
“我们帮你处理杜参和，扶你为王。”时玖道。
沙塔库沉思，半晌才道：“你有几成把握？还有，你的计划是什么？我必须要知道。不然你们若是在我的地盘上出了事，我没办法跟师父交代。”
时玖道：“我听说你们布尔善民族每到春末夏初的时候都会举办一场送春神的大型祭祀集会，当天所有王公大臣都要出席，适龄男子都要参与骑射比赛，女子可以赛歌赛舞，可有这回事？“时玖啃完了上一个果子，又拿了一个在手里抛了抛。
商瞿从怀中掏出来一条布巾来，体贴地为时玖擦嘴。
沙塔库被时玖周身的幸福气息闪瞎了眼睛，扶额叹道：“你们两个能不能把琴瑟和鸣表演的不那么明显？”
“羡慕啊，师娘不给你介绍姑娘吗？”时玖笑眯了眼。
沙塔库想了想，如果娶了一个师父那样的女子做王子妃……他狠狠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时玖笑得直打跌。
“你想办法安排我跟阿瞿去参与那个祭祀集会，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沙塔库拧眉，看向时玖。
时玖坦然一笑，与他对视。
半晌，还是沙塔库先收回视线，他想了想说道：“如果此事成，我欠你们一个大情。”
“咱们这关系这么客气干什么？”时玖笑吟吟道。
沙塔库心中突然就闪过一点不详的感觉。
果然，时玖下一句说的是：“等王子顺利登基，一定不要忘了这份情谊，记得借兵给我们啊……”
沙塔库无奈地笑道：“我早就该想到你在这里等着我。”
“若是一切事成，借兵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到时候，打下南魏的土地和俘虏我们西齐也要分羹。”沙塔库话语里竟是满满的对大楚打胜的信任。
“这个就是借兵之时的事情了，不用这般急着设想。”时玖道，“大楚一向以礼相待，绝不会忘记西齐的援手相助，绝不做忘恩负义之事。”
“咱们目前最该关心的是怎样卸掉西齐王的臂膀。”时玖清冽的眸子盯向沙塔库。
此事沙塔库乐见其成，不论成败，于他而言都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跟时玖对了下拳，“一切小心，别让师父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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