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你跑出来就跑出来吧，也没人认识你，就消停待着呗，偷粮食干什么？生怕别人不认识你？还得干票大的！好好的阳关大道不走，偏偏干这落草为寇的营生……”时玖对着车行冷嘲热讽。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车行道：“魏人抢进城里烧杀劫掠，你们这群位高权重的说跑就弃城逃了，哪里管得着我们平头百姓的死活……”
商瞿受不得别人这么说时玖，皱眉道：“我们没逃。”
时玖想到这一茬也神色黯淡。
“知道你们没失了气节，不然咱们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见。”
“你相信我，”时玖认真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没跟你见过面。”
“哎呀，别说得这么伤人嘛……”车行笑得满不在乎。
“所以你现在手头还聚集了民兵？”商瞿突然道，一下子切中车行的要害。
车行点头。
时玖追问，“所以你劫粮食是为了养你的兵？”
“嗯。”车行继续点头，“看在我帮你男人打了好几场仗的份上，你得帮我……”
“嗯？”打了好几场仗是什么意思？时玖不解地看向商瞿，怎么他从来没听说过。
商瞿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问车行，“所以徽州的时候打颍州那一场，在魏人侧方引起骚动的人是你的民兵？”
“自然。不然的话商瞿将军以为这些是天神显灵下凡来帮你们吗？”车行没好气地道。
商瞿倒也不生气。说起来车行这种将军他还应付得来，最起码比要他跟朝堂上滔滔不绝的文官打交道容易多了。
时玖拧眉道：“现在不是我们帮不帮你的问题，是皇帝要是知道我不仅认识你这个民间自发护卫兵头子，我还包庇你知情不报，就不是你能不能善终的问题了，是我要被砍脑袋了好吗？”
“那你干脆就别回去了呗！”车行道：“正好我这个护卫兵头子缺一个军师。”
“你倒是想得美，”时玖嗤笑，“我好好的朝廷大员不做，跟着你名不正言不顺地走南闯北，你真当我是十几岁的热血小伙子让你随便骗呐？”
“不来就不来呗，那就算了。”车行吃了差点，拍拍屁股要走。
时玖给商瞿一个眼色，商瞿拦在车行身前，高大的身躯挡住门外洒进来的落日余晖。
时玖饮茶，“车将军，时某也不是个磐石，毕竟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该帮的还是要帮的。”
“现在呢，我送给你两条活路走：一是把你吞的粮草都给我吐出来；”时玖轻轻磕了磕茶盖，“第二个选择，就是车行将军投诚大楚。”
“两个选择就摆在你面前，车行将军，你选一个吧。或者说……”时玖饶有兴致地补充道：“你愿意走正规流程，受庭审然后被押解，等待审判，争取活得久一点等下一个天下大赦……那我也没意见。”
车行缓缓回身，定定地看着他。
时玖毫无惧色地同他对视。
片刻后，车行突然弯腰。
时玖一怔，不知道该不该去扶，就只听见“呕”一声巨响。
车行把他刚吃完的茶点全吐了出来。
程一宽怔愣当场，继而大惊失色，最后抓狂道：“恩公啊！！！你都做了什么啊！！！夫人！不是我干的！”
车行面容平静地看着时玖，“我还能吐，你要吗？不止我还能吐，我的其他民兵们也可以。只要你不嫌弃，我们能把这几年的都吐出来……”
时玖不忍直视地上一坨不辨形状的不明物体，脑海中浮现成千上万的农民兵在自己面前一起催吐的画面，觉得自己的胃中也一阵翻涌，有了呕吐感。
“算了，还是我替你选吧。”时玖面无表情地道，连茶水也不喝了，“阿瞿，帮我把他抓起来，咱们明日就回锦州面圣。”
“时玖，不是都说好了吗？让我自己选？”车行不服气。
而程一宽基于被车行弄脏地面的怨念以及对程夫人怒气中烧的恐惧，并没有开口为自己的恩公讨个说法，反而冷淡地目送他们离开自己的家。
“你的兵现在都在哪里？”他们投身客栈之中，商瞿问车行。
车行道：“就在雍州啊，不然我怎么能这么快就赶过来？”
时玖不可置信道：“所以你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抢我的粮草养你的兵？你脑子怎么长得？”
“怎么长得，都放得这么明显了，你不是也没发现？”车行翻翻眼皮，朝床上一躺，不理他们了。
时玖凑过去，“我真的要带你去锦州，没吓唬你。”
车行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鼻音。
“你去了很有可能会死的。”
“用你唠叨？”车行没好气地翻了个身，“老子要睡觉。”
时玖道：“只要你投诚，我可以答应你，说服现在的皇帝，保你们的命，你为何不肯呢？你不信我？”
车行被时玖搅和得睡不着觉，只得翻身坐起来。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相信高高在上的皇权。”车行道：“我自己无所谓，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可是那些民兵是无辜的。他们都有家眷，都是很普通的百姓，跟着我只是为了保命。你相信我，皇帝绝对不会容得下他们。他只会把他们当做是皇权的威胁，看见他们就像是看见了推翻自己统治的武器。他会心生恐惧，继而失去人性之善念。我们得防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这对大家都好。”
时玖想到自己临走之时跟楚天诚恶化的关系，再看着车行黝黑的一张脸，突然就难过起来，“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也许我可以说服皇帝松口……”
“谢谢你，时玖。”车行道：“但是我不能赌博，几千人的命太重了，我输不起。”
时玖默然，没有再劝说他。
之后一连数日，他都表现的像是这件事完全没有发生那样，跟车行说说笑笑，一路直逼锦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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