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川离去之后，顾远的处境正如他预料的，变得十分糟糕起来。
无论是李寄明那里还是霍西川那里，他的所有盘算都以失败告终，这意味着他处心积虑的谋划再次化为泡影。而且他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他被牢牢绑住，而后被蒙上眼睛，堵住嘴巴，运送到不知何处。他说不了话，也没有人搭理他，只好努力闭上眼睛让自己有点休息的空间。
他袖子里藏着一把小刀，他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慢慢割着绳子，又不敢直接割开——在密闭的车里，他伸展不开，逃脱也很困难。到了空旷的场地，他会尽力去逃跑，尽管他的身体没有恢复到以前的体能，但是这样的行动他或许还够用。
即使还剩一线希望，现在对原来筹谋来到这里的顾远来说是最糟糕的场面。
无论是李寄明还是霍西川，他都没有说服，如今的他变成了谈判的砝码，等待着两人的谈判结果。这种感觉叫人很不爽，但他此刻回想起的却是霍西川离开前那有些动容的神情，他说他不屑利用霍西川的感情，可他也隐约感受到，是霍西川给了他握住那把刀。
顾远并不为如今自己的处境而焦躁，只要有一线希望，他都会尽一切力量争取，他觉得意料之外的是霍西川——这家伙还是不信他的话吗？又或许是早就知道？他以为自己已经摊牌——哪怕的确还有所隐瞒，但是其实他觉得对于霍西川来说是足够了的——可霍西川还是原来那狗屁态度，真他妈叫人恼火。
霍西川到底在想什么呢，既然他不是白越，那他不就是毫无价值的吗？他甚至觉得他会被知道自己认错人而恼羞成怒的霍西川灭口，霍西川何至于为他牺牲自己的利益。
顾远想着被推搡着下车，押着走进电梯，电梯晃晃荡荡，还有点一听就很危险的杂音，然后他被推到了某个地方，终于得见光明。
风很大，天是阴的。乌云聚拢在天际，堆满建筑杂物的天台广阔而苍白。周边很静。
顾远知道这里是那里，新的开发区，因为近年经济形势的严峻，已经满是烂尾的楼房。
他知道这种场景是什么意思，两人早已定下协定，为防彼此早早做下布置中途生变，而选择了一个和双方无关的地方交换人质、签订协议。
李寄明的手下双手交握，站在坐着的李寄明身周。甚至老周也在，弯身听着金边眼镜说话，一面呼喝着调度人手。
顾远叹了口气，他已经清楚霍西川的选择。
霍西川很快也带着他的手下来了，他身量很高，走过天台的门时还要微微弯一下腰，他的视线几乎是瞬间锁定了被束缚住的顾远，看到顾远略显狼狈的模样时瞳孔紧缩，而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冷静。
李寄明笑着打招呼：“这简陋的地方实在委屈霍少的排场，不过签好合同就一会会，不打紧。”
霍西川看了顾远一眼，然后便垂下眼来：“合同呢？”
金边眼镜的中年人恭恭敬敬地将几份装订良好的册子呈上来：“请。”
霍西川手指迅速翻过一张张纸页，顾远觉得这个人其实根本没有在看，他心里企望着霍西川慢点再慢点，可是他的视线和心思都是徒劳，霍西川已经不加思索地在纸页上签下了字，阿齐在身周为他盖章，而他已经翻开下一份合同。
顾远怎么说都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可是他如今始终无法明白霍西川的想法。
对很多人来说顾远都不重要。
——至少没有那么重要。
就连他的“死亡”到现在似乎也没有什么人深究。
面对各种各样的放弃，顾远理解，明白，不怨恨，他习惯亲近的人某些时候头脑清晰的理性，他知道那是对的。
冲动是糟糕的，结果要留给未来。
他艰难地在霍西川手下挣扎，费尽心思为自己筹谋，不喜欢和任何人产生瓜葛，因为他早在被霍西川抓住以前已经接受了自己独自生存的命运。
可这个偏执狂凭什么认为他比那些利益重要？
他始终不是白越，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份。
霍西川想要的一切，他给不了，也不打算给。
他宁愿承受着李寄明的怒气，费尽全身解数、所有砝码去谈判，游走于死亡的边缘，去争取一个扳倒霍西川、让自己得到自由的可能。
他不值得霍西川去换。
霍西川已经盖上了笔盖。
大约是黄昏的时候，天色越来越暗，沉沉的黑云覆盖在周围，风声呼啸，带着些许寒意。这大概是很僻静的街区，到了如今都没有什么人开灯。
霍西川拿起合同站直了身体，李寄明微笑着伸出手来：“合作愉快。”
然而在这个时刻，伴随着纸页被撕裂的声响，霍西川轻描淡写地撕开合同。
顾远看着那些碎纸像死亡的白鸽一样纷纷落地，晦暗中许多枪口在指向他，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如释重负——
果然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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