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顾远很茫然。
霍西川耐心解释：“平时不是话很多吗？”
顾远怔了怔，片刻的柔软之后他从目光到笑容都很尖锐：“白越会话很多吗？”
霍西川没有说话。
顾远最近从来没有跟他谈论过类似的话题，如今一看，即使霍西川已经心知肚明他的确不是白越，就连态度，恐怕也不是对待白越的态度，可霍西川还是难以承认这个事实。
他透过自己看到的依旧是那个人。
顾远笑了笑，再也不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气色不好，霍西川最近看上去少了那些咄咄逼人的气场，好像将那种与生俱来的掠夺者气质收敛在平静的神情下。他失血过多，肤色有点苍白，倒显得他的头发眼睛尤其的深黑，他闲下来的时候看上去有点累，但是他也不爱使唤人，只让顾远在房间里——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不离开。
一段时间后，霍西川可以走动了，他们从疗养院回到了原来的别墅。
“我吓坏了。”
经过一段路的时候霍西川突然说道。
顾远坐在车后座，对霍西川这句话感觉有点惊悚：“你说什么啊？”
霍西川的眼神却很平静，他盯着窗外的道路。
“那天，阿齐说你在这里被带走，我吓坏了。”
顾远回忆起那混乱的一天，那天他不断思考着各种事情，竭力应付着不同的人，心情却是出奇的镇静，他难以想象霍西川这个人也会有惊慌的时刻。
顾远不想回想起霍西川的拥抱、温热的血和他片刻的迟疑，他漠然而平静地转移了个话题：“发生了那件事，利益都被那个叶荆吞了，你们两个人的争夺都落空了吧？”
霍西川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冷笑：“那种东西总会再有。”
他半闭着眼睛同顾远说一些商路的事情，和谁合作，带什么货物，经过哪个关卡，他说得如此平淡，顾远竟然也有片刻错觉他并不是什么困在笼中的小情人。
——小情人？谁他妈是小情人？！
顾远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发寒，而后又听到霍西川低沉的声音：“……这种东西，不值得拿你去换。”
顾远没有接话，在这段日子里，霍西川已经受到了他很多这样的冷遇。顾远看着窗外的风景，思绪已经跑远，他不太懂霍西川想留住的究竟是白越还是这一具很像白越的身体，他不想深究，所以不会去问，而霍西川不想提起，这件事永远是他们心中暧昧不清的秘密。
他搀着霍西川回去，路过那间琴房的时候霍西川却停了一停，黑西装们都退到一旁，只有霍西川带着顾远进去。
“怎么了？”顾远问。
霍西川不答，只是坐在琴凳上，手指划过琴键，流泻出流水一样动听的音符。
他大概来了灵感，手指轻按作为起音，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那些悦耳的音乐围绕在顾远耳际，顾远却是仿佛只能看到霍西川。
霍西川的姿态是那样安静，他微微垂下眼来，睫毛遮住眼底不定的流光，清瘦修长的手指像是蝴蝶一样在琴键上游动，他的神情平静而温柔，一点也不像霍西川。他是那样熟练，动作优雅，弹奏着动人的曲子。
一曲终了，霍西川将顾远的怔忡放在眼里，说道：“是你之前弹的那一曲。”
顾远更加茫然，这个旋律他的确很熟悉，却不记得是哪里给霍西川听过——他觉得可能是白越的事情，但理智告诉他霍西川已经不会这样做。
顾远感觉霍西川的情感是一个危险的漩涡，他一点都不想和霍西川谈论这些，他慢吞吞地说：“我听说你很讨厌弹琴。”
“突然想起来而已。”霍西川慢慢站起来，由他带着他回去。
“我爸是个废物，”霍西川注视着空阔的别墅，“霍家那么大的家业，他是长子，养出了他，他却只会吃喝玩乐。他连吃喝玩乐都做不好，天天惹麻烦回来，我爷爷很不喜欢他。”
这座大宅空空荡荡，霍西川不说话的时候，只有他们轻微的脚步声。
“其实也无所谓，霍家多的是人要，我爷爷不是只有一个儿子，他有很多儿女，没了我爸也可以关注其他人，但我爸着急了，他清楚爷爷假如过世，他不会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他想到了我，”霍西川忽然冷冷地笑了笑，“每逢他欠了一屁股债不好意思提，或者爷爷不给，他就会押着我去各种爷爷会来的宴席，让我去给爷爷弹曲子，我爷爷觉得我不错，心情就会好点，就能给他钱了。”
顾远没有说话，他只觉得霍西川那双手好像又开始发凉了。
他迟疑着问道：“你妈呢？你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儿子，你妈也不劝劝他？”
霍西川忽然找到了他的手指，缓慢地握住了他的手，顾远的热意渐渐传到他的手心里，使他能够继续说下去。
“我母亲过世得很早。”
“啊，”顾远有些无措，“那辛苦了。”
“她是个性格有点古怪的姑娘，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嫁过来后家里也很少来往。我爸贪恋她的容貌，当初执意要娶她，我爷爷并不高兴，而我爸没有多久就失去了新鲜感，在外边胡天胡地，我听说我母亲病逝的时候，他才刚刚从夜总会出来。我母亲过世后他也没怎么后悔，他一直怨恨着她，觉得要不是因为娶了她，爷爷也不会那样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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