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在天桥上看到了霍西川。
那时候的顾远几乎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他的行踪已经彻底被暴露，他呼吸紊乱地、绝望地寻找着霍西川的人更少的地方，最终走上了这座天桥。
他曾经来过这里，在上一次，霍西川给了他可贵的自由，而他走过了许多地方，这座天桥就是其中之一。他去看城市的各个角落其实并不为散心，而是寻找白越可能藏身的场所。后来他的确找到了白越。
那一刻起，他们的规划就都被彼此打乱了。
霍西川站在他面前，倚着栏杆看着他。
他不发一言，那种英俊的脸满是阴霾，叫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可怕威压，即使是不清楚他身份的路人，也被他的气息所震慑而纷纷退避。
唯独顾远直直地朝霍西川走去。
他在霍西川面前停住，眼睛微微垂下来，眼神看着地面，而后迅速抬起，直勾勾盯着霍西川，面无表情，他声音不高，语调平稳：“霍西川，好久不见。”
他用这样很白越的神情，很白越的声音同霍西川打招呼，并且很满意地观察到霍西川一瞬间的僵硬。
然而霍西川却很快恢复过来，一把扯过他，也不管他因为过大的力道而一个趔趄，在人群大步扯着他离去。
“顾远，你到底想搞什么鬼！”
顾远又被带回了那熟悉的房子，
但已经不是那间白越曾经居住的房间，甚至他的待遇也升级了——戴上了手铐脚镣，被强制站着，周边一片黑暗，寂然无声。
霍西川几乎是掐着他的下巴，顾远总觉得他的骨头都要被捏断，可霍西川也毫不怜惜，就这样强迫他直视自己压抑着怒火的眼睛。
顾远倒是想调笑几句，可在那强大的压力下，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霍西川凝视了他许久，忽然冷笑了一声。
“为了离开我，可够处心积虑的啊。”
顾远怔了怔——他能想到霍西川会收到白越活着的风声，甚至像他一样推断白越的行踪，但他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竟然是这个。
这段时间给他和白越做了很多事，当然也足够霍西川调查清楚一些事情。
那个诡异的苗圃工人被察觉了，霍西川必然会去调查究竟有谁会和顾远合作。
那一路追溯，恐怕他刻意接近李寄明的事也难以掩饰了。
顾远微微笑了笑，他想起之前他们的不欢而散，说道：“既然你能够找到真的白越，假的白越可不想被你当成垃圾处理啊。”
他看着霍西川的神情，试探他对白越的反应，然而霍西川神情阴晴不定，最后只是冷笑着说：“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那么能撒谎。”
霍西川的眼瞳里翻涌着冰冷的愤怒，顾远只觉得下巴的骨骼都要粉碎。
“当初我真的觉得你心灰意冷，也不忍心你心灰意冷，我说可以把能给你的都给你，你没有要，”霍西川闭了闭眼睛，好似在隐忍某种巨大的悲哀，“原来还是在骗我。”
顾远回想起他说的那时候，当时他小心翼翼讨好霍西川，想找一个办法得到自由，但霍西川给了他几乎让他脱了一层皮的刑罚。
其实霍西川想错了。
那时候的他的确心灰意冷，他是一个警察，一个年轻的小警察，失去了健康的身体，迷失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他还能做什么呢？
霍西川能给，他真的敢要吗？
他已经懒得讨好，不想反抗。
可没有人想要做笼子里的鸟，他也不是白越拙劣的影子。
当然——他当初的不接受，同样很大程度是考虑到那可能是霍西川的试探，即便他想离去，也不愿意接受霍西川的力量。
但他看到霍西川那样好像真切地失望的脸，又觉得有一些好笑。
“我从前没有撒谎的时候，你不信。”
他一次又一次地说自己不是白越，但霍西川永远将他当白越，他最后也只能在霍西川面前，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他已经无法承认自己不是白越。
霍西川神色中忽然闪过一丝痛意，他无意识放轻了力道，顾远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当那动摇的神色被掩盖住，取而代之便是更深的怒意。
霍西川冷笑着说：“我的确信你了，你回报了什么？”
顾远没有说话。
“你很行啊，人人以为李寄明的事跟你没关系，其实那么多人为你受伤你眼都不眨。”他纠起顾远的衣襟，那双眼睛深得看不到底，好像那些深沉浓烈的情感都被黑暗的海潮吞噬。
顾远感觉心中的一根弦被不知名的力量提起来，崩紧了。
他害怕那根弦发出的声音——包括那些血，那混乱的枪声，霍西川紊乱而虚弱的呼吸。
他想那一刻大家待他都是真心，甚至是面前这个仿佛不可打败的霍西川，他也的确把他的生命交到了他手上。
顾远垂下眼，看到门边的阿齐。
他直直地望着门外，这个人曾经冒着大风险放他离开，但如今已经不会再看他一眼。
他从来没有放弃过离开，但在那一晚那一刻，他也是真的想要陪伴他们平安，那一刻他的原则和立场都不是顾远应该有的模样，他下意识拒绝去想他们的关系，可那蒙昧不清的情绪里，终究还是有一点明白他们的关系可能与原来不同的。
可是他拒绝。
顾远并不是很能言善辩的人，面对霍西川的质问，他沉默了半晌，只说了一句“我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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