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感觉是和煦的，热诚的，永远不会伤害他的，就连冒犯都可以被原谅的。他是和他长得很像的人，是爱操心的永远都不会怕的小警察，是他在这个艰难寻觅希望的城市里唯一的革命同盟。
但听到这样的话，白越心中却是蓦然有些冰凉，他挣开顾远的拥抱，在顾远错愕的眼神下别过头，阻止自己心中的波动，慢慢冷静下来。
他不再提别人的话题，而是说道：“霍西川最近的情况，你应该知道，他已经成为警察局的常客，说明上头的人已经保不住他或者不愿保他，他对情势的控制能力要差了很多。他自己也很明白，所以最近极少自己出现。”
白越注视着这座港口，风吹过他的面容，呈现出一些不太正常的红润来。
顾远疑心他很冷，却因为他方才的挣脱而犹疑着没有上前，可是白越说话依然非常平静：“但这个港口不一样，在不久以后，他会亲自来接一批走私的大货，这个生意完成后，按照霍西川的警惕，很长一段时间霍西川会收手不做，他可以慢慢调整他的状态。警察如果有心不放过霍西川，那一次交易是他们最好的、可能也是这几年最后的机会。”
顾远却觉得白越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看着白越，白越的神情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坚决与恨意，像一把单薄而冰冷的刀子，要把面前的港口切开。
“当然，如果警方放过了霍西川，那就让我来。”
顾远整个人身体一寒，扳过白越的身体，看着他的眼睛：“你来……你来要做什么？”
白越直视着他，平静地说着他的计划：“霍西川被保释的时候不会找太多保镖，因为他以为一切都结束了，而李寄明那边……我尽量……尽量拉拢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李寄明倒台了，很多人不知道做什么，我给他们一个做事的方向，然后我会找机会弄昏他，看情况，看在哪个时间地点合适，慢慢把他杀了。”
他说杀人也说得平淡而疏离，好像那是一个遥远的故事一样。
顾远失声道：“你疯了！”
白越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他们近在咫尺，呼吸可闻，顾远却觉得这个人与他山遥海远，随时都要消失。
“我只是告知你一声而已，”白越说，“我不指望你会参与。”
白越眼瞳是幽深的，他在注视着顾远，带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忧郁：“我们之前约定过，所以我不瞒着你。”
“你说的是什么屁话！”顾远怒极，一把将白越推到集装箱上，“我想的是你！”
集装箱完全是冰冷的，那给人感觉很不舒服，然而白越却无暇考虑这个，他因为顾远的话语怔了一怔，就这样任他动作，没有说话。
“你要杀人啊！我不提你怎么杀人，有什么风险，你杀了人，这辈子杀人的罪行就洗不掉了，我相信你不会被抓到，可你晚上真的不会做噩梦吗？”
白越低了低头，仿佛稍微思考了一下，而后抬抬嘴角，说：“不会。”
顾远愣住，他听到这种无法无天的话本该感觉愤怒可笑，但他这时候只是伸手将白越的围巾紧了紧。
白越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在遥远的那个城市里听说他的时候，在霍西川那里听说他的时候，他就是离经叛道的从不循规蹈矩的家伙，顾远的道德体系对他来说是不适用的。
霍西川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白越其实也未必是的。
他低下了头，叹息了一声，最后无奈地笑了，他轻轻对白越说：“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不想你做杀人犯。”
话说出口他觉得有点害臊，但谢天谢地白越并没有对他的动作表现出抗拒，白越抬着眼看他，用那双幽深的好看的眼睛看着他说道：“但我不做又能怎么样呢？警察放了他，等一个十年二十年的变数？”
顾远叹了口气：“他已经放过了你，还有我在这里，我绝对会帮你讨回公道，你没必要再牵扯到这种事里。”
“不可能，”白越语气尖锐起来，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可能再让他碰你一下！——更何况发生了这样的事，我怎么可能从这里逃走！”
顾远第一次看到白越如此凌厉的姿态，甚至那种姿态可能有一半是关于他。他怔了怔，只觉得心潮涌动，什么都说不出来，而白越也没有看他，白越的语气软下来一点，说：“你帮不了我，我也不相信你们警察还能做更多，警察做不到的事，那我来做。”
“你别这样倔，”顾远感觉一阵头痛，他晃了晃白越的肩膀，“警察做事情很多限制，这是你说的。但他们即使这样，也尽力要铲除霍西川了，霍西川落到今天，没有警察，单凭你跟李寄明，根本做不到！”
顾远想着语气便忍不住重了些：“你原先想当然做的事的结果，现在还不能让你记得吗！”
白越面色顿时更加苍白，他的瞳孔就像风暴中的海面，满是无法止息的波涛。
顾远看着他不自觉颤抖的嘴唇，知道之前的话还是戳中了白越最大的痛处，心中一软：“……抱歉。”
白越抿着唇摇了摇头，他的脸色苍白，只有一双眼还黑幽幽的，盯着顾远。
“我知道你不可能对霍西川下手，”白越冷冷地说，“我没指望过你。”
白越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顾远却觉得那声音好像变作了实体，直往他心里戳。
顾远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不可置信地看着白越。
白越避开他的目光，轻轻说了下去：“毕竟你喜欢他啊。”
白越的声音很轻，好像风一吹就要碎裂，顾远震惊地看着他，白越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光，目光低垂，看着远处的海与天。
“你到底在说什么……？！”顾远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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