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沾满了泥土，长裙污得不成样子，花溪怀里还紧紧抱着断了气息的男娃。没有着外衣，淋得透湿的中衣紧紧贴伏身体，黑发狼狈的黏在颊边，浑浊的水珠自她的下巴滚落。
此刻，她的脸色惨白，浑身散发着冰冷而孤绝的气息。
许久，许久之后，她突然仰头，对着夜空绝望地嘶吼：“啊————————”
泪明明已经哭干了，眼角居然又有液体涌出来。她抬袖抹了把眼角细细流下的泪水，却发现被擦过的袖子一片刺目的鲜红。
她痴痴望着怀里的男娃，终于蹒跚地爬了起来，抱住沧离已然冷硬的身体，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阿离，我们走。南宫芷医不好你，娘亲带你去看别的大夫。
冒着大雨，花溪面容灰败，抱紧怀中的人，跌跌撞撞地在街头狂奔。
跑了很远很远，她终于在京都最著名一家的医馆——济世堂前停了下来。
“开门，快开门啊！”她猛烈地拍打着门板，“有没有人啊？快开门，救人啊！”
“谁啊？”医馆小学童披上外袍，打着呵欠极不情愿地将大门打开，“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睡……”
花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迫切道：“大夫，快救救我儿子！”
看清门外头眼角流血，形容极其狼狈的女子，他吓了一跳，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战栗起来，瞌睡顿时醒了大半：“你、你没事吗？”
“我没事！你看看我儿子怎么样了？”她扯着他，一起进了堂中，将怀中的小男娃放中墙角的一个木床上。
“我还不是大夫，我师傅明天才会过来，明儿个你请早吧。”小童说着挥袖就要赶人。
花溪一把拽过他的衣襟，将他拖到床板前：“你不是大夫开门干嘛，你给我把他医好！”
小童看着床上躺着的小男娃，见他已经毫无生机，便大胆地将食指探到他鼻子下面：“他早就没气了，你还是回家把他葬了吧。”
“你胡说，阿离根本就没死！”花溪将他推开，抱起男孩向外走，“你这个庸医，不会看病还开什么医馆！”
“疯子！”小童骂骂咧咧地将门关起来，“深更半夜带个死人来看病，真是晦气！”
花溪淋着大雨，敲开一家又一家的医馆，无一不例外地将她扫出门，甚至有的人还破口大骂。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在街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她心中甚至隐隐希望，脚下哪一处突然崩塌迸裂，就这样让她和他一起跌入地狱，这样就算粉身碎骨，他们也不会分开……
她知道他很痛，很想把他从痛苦中解救出来，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疼，无能为力。而他也并没有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哭爹喊娘，还笑着欺骗她，他说：“娘亲，阿离不疼，真的不疼了。”
有时，命运就是如此残忍。它不单夺走了他的眼睛，还要拿走他的性命。
失魂落魄地走了很久，她突然被路边的一块尖尖的石头杵到，整个人都摔跌了出去。她怀中的人儿亦不能幸免，滑出去滚了好远。
“阿离！”花溪顾不得自己腿上的伤痛，扑过去将他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拭擦着他被雨水沾污的小脸，“对不起，都是娘亲不好！阿离你有没有摔到哪里？”
当然不可能有人回答她，花溪喃喃地点点头：“没伤到就好，我们不走了，不走了，就在这儿歇歇。”
她抱着男娃，坐在一个屋檐下，怔怔然望着不断线的雨帘，脑中空白一片。
雨，不知何时停了。黎明前的曙光，悄悄将街头照亮，起早的商贩已经开始摆摊布货。
看着坐在墙边的这个怀里抱着男孩浑身脏兮兮形如乞丐的人，不由嫌恶地皱起眉头，纷纷将摊子摆远与她拉开距离。
唐无愁将整条街都找遍，总算在街角看到了靠在墙角的女子。
他连忙跑过去，“花溪，阿离有救了！”
她连头都没抬，继续轻拍着男孩的背，似乎在哄他入睡。
“南宫芷说有人知道她师傅的下落！只要找到洛神医，阿离的毒肯定能解！”唐无愁说着蹲到她身边，想抱过她怀里的男娃，“走，我带你们去找她！”
“不要碰他！”抬起满面血污的脸，花溪躲开他的手，尖锐地叫起来，“你不要碰他！”
她动作幅度很大，怀中的男孩受到颠簸缓缓转过脖子，唐无愁终于看清那张面如死灰的小脸，他震惊地僵在原地。
原来已经迟了……
“花溪，我不碰他，你随我去找洛神医吧。”她面容憔悴，眼神涣散，再不休息恐怕会崩溃。
“我不去！”她一把抱紧怀中早已没了气息的男娃，生怕会吵醒他一般，柔声道，“我要留在这儿陪阿离，没有我陪着，阿离会哭的。”
“花溪，他已经去了，你这个样子，让他在黄泉之下怎么放心？”唐无愁大声冲她喊着，想把她喊醒。
她猛地抬眼，凶狠瞪着他：“你胡说！阿离只是睡着了，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你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唐无愁在心底叹息一声，快速抬掌一记刀手劈在她的颈处。
脑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她晕了过去。
唐无愁抱起她们，几个起落，消失在屋檐下。
悦来客栈。
南宫芷望着床上昏沉入睡的女子，转头问向坐在桌前的人：“唐十，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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