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里有风筝，”沧离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糯着有些沙哑的嗓子撒娇道，“娘亲，阿离想放风筝。”
她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有一只漂亮的蝴蝶风筝：“好，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放风筝！”
“娘亲，我们现在放好不好？”沧离看着她，眼睛一闪一闪的，让人不忍拒绝。
“阿离乖，等你身上的伤好了再去。”说出这话的时候，花溪差点难过得再次落下眼泪。他身上的伤，连南宫芷都没有办法，怎么会好？
“不好，不好！”小男娃一口回绝，任性地坚持着，“我就要现在放风筝！”
“现在是晚上，就算风筝飞上天也看不到啊。”她轻拍他的背，好脾气的哄劝着。
“我不！我就要现在放风筝！”他撇过小脸，不依不饶。
“阿离，你要听话……”
花溪还想再劝，却被南宫芷拉住。她淡淡一笑，拿出一个小纸包：“这包是荧光粉，在夜间能够发光，把它撒在风筝上天色再暗也可以看到。”
不等花溪回应，沧离就接过荧光粉，笑盈盈地对她眨眨眼：“谢谢南宫阿姨，阿离知道你最好啦！”
“你们去放风筝吧，距离这儿一里开外的地方有个荒弃已久的破庙，我在那儿等你。”南宫芷神色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走了。
花溪手中捏着风筝怔在原地，久久未动。她知道南宫芷这样的纵容，是因为这很可能是阿离最后的心愿。
见女子不作声，小男孩抬起软乎乎的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脸颊，怯怯道：“娘亲，你生气了吗？”
“怎么会？”花溪转脸，笑容忽绽，如夜空星辰般耀眼，“娘亲最疼阿离了，怎么会生你的气？走吧，我现在带你去放风筝！”
“好啊，好啊！”他欢快地拍着小手，作出一副欣喜雀跃的样子。夜幕低沉，抱着他的女子并没有留意到小男娃垂下眼帘时，眸底闪过的痛楚。
娘亲，要怎么告诉你，阿离好怕会一睡不起，好怕来不及与你一起等待天亮。其实，阿离好想一直陪着你，死，真的好可怕，好可怕。好想风筝能带着阿离的心愿飞上天，让神仙来救救我……
沿着小道，走到一块空地前，花溪将怀中的男娃放下。
为了缓和有些压抑的气氛，她故作轻松地问：“这风筝真漂亮，是阿离买的吗？”
“不是。”沧离摇摇头，小脸上显现出以前不曾有过的神采，“是母妃做的，她很厉害哦，会做好多好多东西。”
“等伤完全好了，我就带阿离去找母妃吧。”花溪抬手摸上他的脸，说不出的心疼。
“真的吗？”他扇了扇密如蝶羽的长睫，兴奋地看着她。
“嗯。”花溪点点头，蹲到他旁边将荧光粉均匀地洒在风筝，风筝随即闪烁着蝴蝶形的蓝光。
“这个风筝会发光，漂亮吧？”她站起身，把风筝举了起来。
“嗯，很漂亮！”沧离眯起大眼睛，望向发着幽光的风筝。
“等会儿飞到天上会更好看！”花溪转过去，迎风试了几下，手中的风筝竟真的随夜风升了起来。
“阿离，快看呀！”她站在远处，开心地扭过头对坐在草地上的小男孩招手道，“风筝飞得好高！”
沧离揉揉眼，仰起小脑袋看着天空的方向，激动地欢呼：“噢！娘亲好厉害，风筝飞得真高啊！”
花溪扯了扯长线，问道：“你要不要过来玩一下？”
抓着身旁野草的小手下意识地攥紧，沧离脱口拒绝：“不用！娘亲能不能让它飞得再高一点！”他睁大眼睛盯着空中那点幽光，生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轻扯着丝线，又向后退了几步，风筝逐步攀升，几乎于星星同高。墨黑的夜空中，蝴蝶形的风筝淡淡闪着光亮，仿佛下一秒就会脱线飞走。
“阿离，喜欢吗？”她再次引线，蝴蝶又向上升了些。
“嗯！”沧离用力地点头，大声回道，“阿离好喜欢！娘亲，还能再飞高吗？”
“再高风筝就会被吹散了！”花溪虽然这么说，手还是悄悄放了线，让风筝继续上升。
放得正起劲，天却忽然变了脸。
闷雷阵阵，电光闪闪，不一会儿黑压压的乌云就将冷月遮得点滴不露。
与此同时，狂风突起，轻易将细线刮断，失去了牵引的风筝翻落着下坠，转瞬已刮过树枝，无声地掉在草地上。
“阿离，我们走吧。”花溪跑过来，准备抱他，却发现他依然仰着脸，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墨黑的眼睛睁得雪圆，可是眼神却空洞迷茫，完全没有焦距。
原来，他已经看不见了……
花溪感觉一阵锥心的刺痛，小声唤道：“阿离？”
“娘亲，风筝放完了吗？”沧离缓缓转脸，没有神采的大眼望着她的方向。
“天要下雨了，我们明天再来放吧。”她说着弯腰去捡那只被风刮破蝶翼的风筝。
“……好。”沧离刚说一个字，身体就直直向后仰着倒了下去。
“阿离！”抛下风筝，花溪狂奔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
小男娃的额角还布着冷汗，扇羽般的长睫轻阖，紫黑泛青的唇边犹有一抹满足的浅笑。
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
花溪抱着他温柔地呼唤着：“阿离，这里冷，别睡。”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像个毫无生命的木偶娃娃。
“阿离，告诉你一个秘密，娘亲也会做风筝哦，我给你做个更结实更漂亮的，好不好？”
“阿离，醒醒，别睡了！”
她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诱哄着，可是怀里小人儿的体温却在一点点流失。
空旷的荒野上空，闷雷一声接一声的响起，闪电一下接一下地炸亮，映出男娃柔嫩却死灰的脸，以及花溪那张痛苦到扭曲的容颜。
“……阿离，你醒醒啊！……求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
夜空阴霾，豆大的雨点砸在她的脸上身上。花溪毫无所觉，反而抬起手臂死死护住怀里的人儿：“阿离，求求你……醒过来……快点醒过来！不要……留下娘亲一个人……”
是谁在她耳边低低说着话？
“娘亲，我们去摘月楼吃饭好不好？”
“娘亲，我要与你同进退！”
“娘亲，阿离以后也要在床上练双修的武功。”
“娘亲，阿离还没活够……阿离不想死……”
是谁总爱抱着她的腿一遍又一遍的叫着：“娘亲！娘亲！”
苍凉。
悲怆。
花溪仿佛失了心魂，僵直地跪在地上，仿若雕塑，任由雨水冲刷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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