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府城的晚上是绝没有帝都建业那般热闹的，对于这个绝大多数百姓靠务农、手工制作等营生养家糊口的州府来说，天黑之后，人们便会选择早早歇息，休整体力攒足精神以应对第二天辛苦的劳作。
因此城中除了几家勾栏酒楼里还有人欢闹之外，其余商户小贩都早早关了张。待夜再深一点，连酒楼都关了门，光州府城的大街小巷就如同死一般寂静，一个人影也无。
在如此氛围下，仍在屋顶飞檐走壁的曹翦就是一个例外。
估计他也没有想到一座堂堂州府城，到了晚间竟如此的安静，他弄碎的每一个瓦片都能在静谧的深夜发出清脆扰人的响动。
为了防止他被百姓认成窃贼追打，曹翦以尽可能最轻的脚步越过一个个高低起伏的屋脊，如同一只猫儿一般灵巧的从房檐翻身而下跃进一户尚有烛光的窗户。
房中，穆王赵泫、监察御史梁旭、三司巡官崔文忌、大理寺少卿薛诚均坐在桌边等着他。
见他从窗户翻身进来，梁旭首先迎上去问道：“东西拿到手了吗？”
曹翦撤下蒙面的黑布道：“拿到了。”跟着他从鼓鼓囊囊的怀中掏出好几本厚厚的账册。
赵泫一面接过账册，一面笑着对曹翦说：“辛苦曹指使了，叫堂堂殿前都指挥使做梁上君子，实在是委屈你了。”
曹翦豪爽的拍拍胸脯道：“王爷这说的哪里话，我一介鲁夫，能够帮上忙就已是极好了。”
大理寺少卿薛诚看着摊了满桌的账册，颇为担忧的道：“身为朝廷命官，我们去偷证物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监察御史梁旭无所谓的挥了挥手道：“咱们是为了帮朝廷除害，这些琐碎细节就不用放在心上了。”
三司巡官崔文忌笑着说：“唉，这话可不是你一位嫉恶如仇的御史大人应该说出来的话哦！”
赵泫等知道崔文忌这是在拿梁旭白日在大街上义愤填膺的之事嘲笑他，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咱们还是抓紧查账吧，这些从永昌粮号偷出来的账簿，天亮前还要劳烦曹指使给还回去呢。”赵泫笑着对众人说。
于是，众臣就围坐在桌边开始紧张的比对查账，曹翦见自己暂时帮不上忙，就在一旁给端茶倒水，打打下手。
深夜寂静，除了清冷冰凉的月光，整个光州府城唯有这扇窗户里的烛光整宿都亮着。
就在遥远的天际的浓黑渐渐开始变淡的时候，经过一夜紧锣密鼓的查验，光州赋税官粮的真相终于露出水面。
“如今情况已基本清楚了。”赵泫合上手旁厚厚的粮册道：“按照我朝现今施行的两税法，百姓依户纳钱、依田亩纳米粟，不再额外收取其他的杂税、杂捐，灾年依皇命免税、免粮。”
“光州知州私自在地方时强收百姓农户灾年的官粮，又在原本的税金上追加了四十钱杂税，并将这部分杂税与各级官员中饱私囊，是横加苛税、贪污纳贿。”
“他又勾结永昌号的粮商，将横收的税粮与本应入仓备荒的官粮一同倒卖，从中牟取暴利，是以权谋私、侵吞国帑。”
“光州各级官员将本应用于赈灾的灾粮，通过粮商私下换成米碎和麸糠赈济灾民，将灾粮再行倒卖从中牟利。待有朝廷派员来查，再从粮铺借粮填仓，将未卖出去的陈米以行善的名义派发，是欺上瞒下，罪犯欺君。”
“郡西县县令为民请命，请奏撤销灾年补税，被知州以贪污罪革职，不上奏、不复核，私自处斩。是无视朝廷法纪，残害朝廷命官。”
“如此桩桩件件，皆是重罪。从光州知州、观察使、光州通判、再到涉事几府的知府，都罪责难逃。”赵泫神色俨然道。
梁旭也皱着眉头说：“不止如此，光州胆敢欺瞒到如此地步，将官粮倒卖谋私，必是与帝都三司大有关联。这怕这些不义之财，三司各级官员也有份瓜分。”
薛诚担忧道：“但是如今咱们皆是看账猜度，并无实际口供及往来文书为证。就算将此情形上报，到了朝堂上光州知州仍然可以辩驳抵赖。”
崔文忌道：“若要想证明光州之案与帝都三司有有关联，必得拿到双方联络的信函以及光州知州等人的口供才行。”
赵泫望着大家道：“双方往来的信函，想必如今都在知州手上，这些是他的保命符，他定不会轻易销毁。至于证据，今日那米铺掌柜不是说半月后就有粮可卖了嘛，我估计是光州知州打算等朝廷钦差走了以后，再将夏收的官粮进行倒卖。”
“如此，咱们就先莫打草惊蛇，等他们放心大胆的将官粮移出州仓，咱们再杀他一个回马枪，到时候仓库里一粒米都没有，自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查抄他们的府邸官衙，拷问口供了。”
众人闻言，都道可依此法行事。
于是赵泫跟着吩咐道：“那就请曹指使尽快将这些米铺账簿送回去，切莫让人发现，另外请薛少卿天亮后回到府衙，将今夜咱们查检的情况告知越王，请越王尽快结束官面上的调查。一方面让光州上下人等松懈，一方面咱们启程前往舒州，去查关税和防堤。”
薛诚听后点头道：“是了，这两州相连，恐怕信息也是串联极快。一旦在一州拿人那另一州定然能够听到风声，销魂罪证。”
梁旭跟着又担忧道：“但我们都离开光州了，万一在舒州拿人的时候，光州知州等人听到风声，逃了怎么办？咱们岂不是白干一场。”
赵泫道：“所以就要辛苦曹指使，请曹指使派一些禁军留在光州城，将一干人等牢牢盯住，防止他们潜逃。同时我也想请梁御史留在这间客栈，等候米铺的通知，等永昌米铺一通知可以运粮，咱们即刻从舒州出发回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梁旭、曹翦都揖手应道：“是，下官必定安排妥当，及时通知王爷。”
赵泫道：“那就请各位依计行事吧，咱们后日一早离开光州。”
喜欢建业风云请大家收藏：(m.tianlaixsw.com)建业风云天籁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